第二天,楚天舒几乎是和太阳一起起床的。

    云城淡淡的微风将干燥的寒冷传递得无处不在。

    今天是腊月初六,离苏侯爷的寿辰,还有两日。楚天舒决定趁着晨起的闲暇在云城好好逛逛。

    云东街是没什么好逛的,除了云中客栈横亘整条街上外,这里连一个小摊都没有。

    楚天舒走出云东街,信步漫游。太阳刚出不久,街上清冷得好像盘中的冰水。除了几个卖早点的小摊外,其余的还尚未开张了。楚天舒想起昨日吃的馄饨来,顿时觉得饿意连连,忙左顾右盼地四下里寻找,只见不远处的确有个冒着热气的小摊,楚天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摊前,却发现卖的不是馄饨,而是刀削面。

    大同刀削面闻名遐迩,远在江南的他就常听人说起,特别是刀削面中的勾刀面堪称大同一绝。

    看着楚天舒走来,老板问道:“客官,来一碗勾刀面?”

    楚天舒心道:“今日既已遇上,万不能错过,馄饨可以改天再吃,今天必然要尝上一尝。”想到这,便兴致盎然地朝面摊老板道:“好,来一碗!”

    老板叫一声:“好嘞!”说着便揭开锅盖,左手操起一块长方板来,上面一长条柱状面揉的光洁白净,右手拿起一把带钩的弧形铁片刀来,往后退了三步,只见钩刀往复如飞,细长的面条如银龙般纷纷跃入滚着花冒着泡的汤锅中,不一会,一碗冒着气的勾刀面被浇上满是大块肉的羊肉卤端到了楚天舒面前。楚中天几乎是没来得及抬头便在顷刻之间吃了个底朝天。

    “真是美味啊,果然是名不虚传呀!实至名归,实至名归!”楚天舒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整个魂儿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畅酣淋漓中。

    付钱后,楚天舒慢悠悠地在街晃荡,晨起的寒意已被刚才的一碗刀削面尽皆驱散。清冷新鲜的空气,使得他顿感心旷神怡,不知不觉走过了几条街。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楚天舒循声望去,只见十几匹快马由南向北奔涌而来,马上十余名汉子尽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色凝重,催马之声此起彼伏,一望便知是锦衣卫。楚天舒心道:“大清早,锦衣卫如此急切,想必有要事发生,反正闲来无事,倒不如尾随其后,看看到底为何事如此。

    楚天舒稍稍调整内息,提气拔足便跟在马队之后。自从在雁门关石庙里得到太师父所传的内力,楚天舒的轻功更是日益精进,紧随马后奔跑了大半个时辰并不觉得有丝毫喘息。

    马队飞也似的冲出了北门后竟然向东而去,楚天舒也不及细想,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大约又飞奔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从东边的群山里爬了出来,马队才在一片树林前急遽停了下来。这十几个锦衣卫校尉各自将马拴在林中的树上,尔后又快速向树林深处奔去,只见这十几人个个犹如鹰鸢,动作轻盈,干脆利落,无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楚天舒暗自惊诧:“这么好的轻功,显见是锦衣卫中的高手,派这几个出来办事,想必所办之事必是重中之重。”想到这,楚天舒又施展轻功,悄悄跟在他们之后。然而刚跑出大约一两里路,这些校尉突然停住,尔后居然在眨眼之间窜上密林中的大树上。

    “难道被他们发现了?”楚天舒暗忖道,“应该不至于,自己这么小心,况且这几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下,必不至于被发现,想必前面有什么情况,这些校尉躲了起来,难道他们要伏击别人不成?”想到这,楚天舒也轻轻一纵,跃上了一棵大杨树上,依着树杈,将身体隐藏起来,静静观察着前方。

    待到把所有校尉的藏身之处看清楚后,楚天舒这才明白,这些校尉的确是要伏击别人,他们成圈隐藏在树上只待对方进入他们的包围圈便可一举制敌。楚天舒心里正佩服这些校尉训练有素时,他突然发现在他左边七八丈的一棵大杨树上居然还有一个人,最惊讶的是此人居然穿的是一身素服,显见不是锦衣卫之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些校尉身上,居然没有留意身后,难道被此人跟踪了一路竟未发觉?楚天舒顿感头皮发麻,心里狠狠责怪自己太过粗心。

    那位素衣男子看到楚天舒在看他,居然冲他微微一笑,点头打了个招呼。楚天舒心里虽十分不是滋味,但看此素衣男子如此友善,也微微点头还了礼。

    就在这时听得林中动静渐大,似有马车走来,楚天舒屏气凝望,透过落尽树叶的树杈间隙,果见一对马车走来,车中似乎装着沉重的物资,压得冰冻的土地“吱呀”,“吱呀”连连叫苦。

    楚天舒心道:“难道是镖局走镖,那怎么会被锦衣卫盯上了呢?难道这些校尉囊中羞涩,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眼看马车越走越近,已然走进了锦衣卫的伏击圈里。突然听得一棵树上一声呼哨响起,只听见那十几名校尉如同猴子般从树上跃下,三跳两跳,将驾车之人尽皆点到在地。尔后只见他们抽出绣春刀,将马车上每个箱子的铁锁砍落,打开箱子,翻腾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之后,十几个校尉都聚到一个冷面校尉面前抱拳道:“报告将军,没有发现。”

    看来他们还真是在找什么。楚天舒心道:“难道大内又丢了什么不成,该不会又是千里神手做的吧?”

    只见那个冷面将军眉头紧锁,杀气逼人地环视着地下躺着的那些汉子道:“消息不会有误,一定就在这里,想尽办法也要找到,否则你们个个人头落地!”

    其余校尉齐声道:“是!”

    于是又散开仔细寻找起来。

    冷面将军四下打量着这些车,良久之后,突然从车上抽出一根旗杆来,双手一挥,一面镖旗刷一声迎风展开。

    “威丰镖局!果然是镖局走镖。难道镖里有大内之物?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次威震西北五省的威丰镖局算是倒了大霉了。可是威丰镖局的总镖头鲍恩鲍大爷一向谨慎小心,怎么连大内之物都敢接?此中必有蹊跷。”

    楚天舒刚想到这里,只见冷面将军一挥绣春刀,将碗口粗的旗杆从头破开,就在“嚓”的一声后,又听见“砰”的一声,一个黄绸包裹着的东西赫然掉在地上。

    冷面将军从容地将这个黄绸包裹捡起来,用手摸了摸,将其放入怀中,然后一个眼色使过,众校尉将方才被点到的镖师尽数抛入车内,然后驾着车向他们方才进树林的方向而去。

    楚天舒正在琢磨那个黄绸包里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瞥见那个素衣男子头朝下,脚朝上,轻轻滑落下来,楚天舒赶忙低头一看,那个冷面将军恰好从他下面经过,只见素衣男子右手持剑,顺势将冷面将军的前胸衣服划开,那个黄绸包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素衣男子的左手里,尔后素衣男子突一扭身,滑如泥鳅,贴着冷面将军的后背便又窜上了杨树,待冷面将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连着几跃,竟向楚天舒藏身的树上跃来。

    楚天舒正暗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见素衣男子向自己这边来,暗叫不好,却听得他叫道:“兄台快走!”

    楚天舒哭笑不得,心道:“东西你已得手,何苦还来害我?”

    没有办法,此时那十几个锦衣卫校尉已然追了过来,楚天舒不及多想赶忙连着几跃,和那素衣男子一同在树上跃来跃去。

    片刻之间,就已跃出树林,两人赶忙一路狂奔,足足跑了一个半时辰,翻了两座山才将那些锦衣卫甩开,两人相顾后居然是各自开怀大笑起来。

    素衣男子道:“楚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这件事这么隐秘,我跟踪锦衣卫足足两天,才将底细摸清楚,楚兄居然悠闲地在这大同府上守株待兔,真是高明啊!”

    楚天舒满头雾水:“心道,鬼才知道这个什么消息呢!”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楚某只是闲来无事,见这几个锦衣卫校尉匆匆而过,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尾随而来看热闹,却不曾想居然见识了兄台的黄雀之术。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白,我与阁下萍水相逢,初次见面,阁下怎知在下贱姓?”

    谁知那素衣男子竟哈哈大笑起来道:“普天下与断水流有缘者唯有你楚天舒了,试问还有谁能背负断水流在江湖上行走了呢?”

    楚天舒一听也不禁苦笑起来,心想:“果然是人贱而物贵啊,没想到我楚天舒居然是因为一把剑而真的名满江湖了!”

    尔后楚天舒道:“既然兄台知我贱名,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素衣男子道:“敝姓方,方孝孺的方,名上‘唯’下‘存’。

    听到素衣男子提起方孝孺,楚天舒心中猛地一颤,心想:“难道此人与方孝孺有关,方孝孺被诛十族,天下之人虽然无不敬重其忠心与刚烈,然而却不敢随便提及‘方孝孺’三个字,唯恐被牵连而招来横祸,此人居然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方姓能与方孝孺联系起来,显出了对方孝孺的无限敬重。况且此人名曰‘方唯存’,多半是个假名,难道正是方家仅存的幸运儿?”

    想到这,楚天舒道:“方孝孺方老先生赤胆忠心,刚烈忠勇,真是千古名臣啊!兄台有幸与方老先生同姓,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听楚天舒这么一说,那素衣男子眼神居然有些黯然,但是一闪而过。楚天舒心道:“果然与方家有关,难怪来抢大内丢失之物。”

    素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国有道,不变塞也,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方老先生当为我辈楷模!敢问兄台,如若国无道,不知楚兄当如何?”

    楚天舒心道:“看似随口一问,其实是内含悠远,八成,这位方兄意在反燕。”

    于是楚天舒神色凝重道:“大丈夫当为民请命,如若遭遇国无道,楚某愿为天下苍生鼓与呼!”

    素衣男子抱拳道:“楚兄慷慨义气,心系苍生,方某好生佩服!”然后语气一转,满是狐疑地问道:“难道楚兄方才尾随锦衣卫入树林,真的是去看热闹?”

    楚天舒心想:“这家伙,居然会这么多疑。”想到这便故作不悦道:“难道方兄不相信?”

    素衣男子道:“楚兄切莫误会,向你这样的大丈夫自然是一言九鼎,我怎会不信?只是方才所得之物,也应当有楚兄一份。你我意气相投,不必猜疑,就烦劳楚兄将此物收藏,日后咱们再做打算。”说着将那个黄绸包裹从怀中取出,递到楚天舒手里。

    楚天舒忙解开绸缎,只见一只暗黄色的蟠龙玉玺赫然亮在眼前。

    “玉玺?”楚天舒失声一问,惊讶地犹如见到了铁树开花一般。

    “不错,的确是玉玺,这就是大明王朝的玉玺!”素衣男子铿然说道。

    “玉玺被窃?这可是天大的事啊,难怪锦衣卫派出了这十几名高手。”楚天舒暗忖道。

    素衣男子道:“玉玺失窃已经有一月之余,但是知道此消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朝廷严格保守秘密,一切发往地方的公文案牍皆是永乐的随身印信,十日前,在下碰巧见到朝廷公文用的印信不是玉玺,后来见到这些锦衣卫高手一路盘查各大镖局,就猜出了**分,于是连着跟踪他们数日,果然在树林中见到了玉玺,居然真是昌丰镖局保的镖。”

    楚天舒道:“鲍恩鲍镖头半生走镖,多少次大风大浪中都能安然无事,他向来行事谨慎,这次怎会铸成如此大错呢?”

    素衣男子道:“此事鲍镖头并不知情,是他们镖局的旗手见利忘危,铤而走险,悄悄将玉玺藏入旗杆之内的。唉,自此后天下恐怕再无‘昌丰镖局’这个名号了。”

    楚天舒一阵怅然,心想:“鲍镖头一生小心,谁知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可是这玉玺自古都是国之重器,怎么无端地被盗出宫呢?”楚天舒不解地问道。

    素衣男子道:“永乐皇帝可以夺位,可以杀人,却杀不死人心,宫中必有建文遗臣,或文官或武将或黄门内侍,这次玉玺失窃,必是宫中之人所为,尔后又通过外援带出宫外的。”

    楚天舒将玉玺又用黄绸包好,然后递向素衣男子面前道:“此物当归方兄所有,在下一看热闹之人,岂能有分羹之举,还是方兄收好,以图大事吧!”

    素衣男子道:“楚兄果然是豪杰,不为难得之货而动心。既是这样,这玉玺我先收着,以后咱们共谋大事!”说毕哈哈大笑。

    楚天舒听他说共谋大事,先是一怔,尔后亦会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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