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龙溟环视了一眼满屋书卷,不爱金银爱文墨,对眼前之人不由得更敬佩了几分。

    “敢问殿下,”王祥开口道,“杨府之人该如何处置?”端掉杨府这处据点虽然只是最近的事,但他们的身份却早就已经暴露,留着杨府只是为了守株待兔而已。不得不说,效果不错,不然他们也抓不到真正的上官彦韬一行。

    如果不是因为杨家人认识真正的上官彦韬,龙溟本可以继续留着他们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地主或是商贩,远比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来的安全。他沉吟片刻,回道:“等我离开,就放了吧。”

    王祥有些讶异,忍不住重复道:“放了?”

    龙溟笑笑:“是啊,放了吧。我无意处死每一个与我们做对的人。我们也算是鸠占鹊巢,没有人反抗才稀奇。这些日子吓吓他们,应该就会老实许多。”

    王祥冷哼了一声:“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可吃不了牢狱之灾的苦头。”话语中充满讥诮。

    龙溟不禁笑了,他们相识的时候,王祥自己就是个阶下囚。王祥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在长安城还算小有名气,只是不知何故被前任太守投进了大牢——由头他没说,龙溟也没问过。如果不是龙溟把他放出来,他这条命多半就要交代在暗无天日的囹圄之中。

    “那么殿下深夜前来,必有要事吩咐吧?”王祥问道。

    龙溟点点头:“我此行事出突然,今后怕是也充满变数,先生万勿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即便当街遇到,也请先生只做不识。”

    “臣理会得。”王祥一点即通,“若是殿下‘犯了事’,臣也只做是一般乱臣贼子处理,绝不会有丝毫通融。”

    “正是。”龙溟笑道,“看来我非得格外小心不可了。”随即又整肃了神色,“不过此事我另有安排。今日来寻先生,乃是另有要务。”

    王祥抬起低垂的头,目光熠熠地看着龙溟。

    龙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忽而一笑:“先生果然猜到了。不错,正是为了铁鹞骑的军纪而来。此事势在必行,还要先生费心了。”

    闻言,王祥却收了那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沉吟不语,再度垂下了头,离座拱手:“微臣一介汉民,人微言轻,此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龙溟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峰,刚要开口,心念一转,明白过来,这多半又是汉人文士拐弯抹角的习惯,不想负责是假,要求授权才是真,心中暗叹,口上语重心长道:“西北民风彪悍,长安城自攻下之日起便是人心浮动,让我时感如履薄冰。军纪松弛如长堤蚁穴,若不及时遏制,必是一溃千里的结局。”

    他起身长长一叹,极为诚恳道:“我知道此事难为,但放眼长安,除了先生,我实不知还有谁可以托付了。”

    这番话听在王祥耳里极为受用,面上一股自傲已是遮拦不住,但仍是抿唇不语。

    龙溟说道:“可否请先生取三张空白文书来?”

    王祥应是,依言而行。龙溟接过,桌上笔墨皆是现成,他展开一卷,洋洋洒洒一蹴而就,先是夜叉文、再是汉文,又掏出小巧的金印,沾上红色印泥在卷尾重重一扣,中间留上了一大段空白。

    王祥静静地看着,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他不懂夜叉文,但那段汉文的意思是清楚明白的,乃是命他为监军,将不守军纪、屠掠百姓之辈一律军法处置,情节严重者,财产家眷一概充公。后面那大段空白则是留给他填写姓名的。

    他早就对那些趁着龙溟鞭长莫及就开始毛手毛脚的蛮子心存怨恨,只是自知不敌,一直隐忍不发而已。如今可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机会了!以他看来该填上去的名字,可着实不少。

    紧接着,龙溟又展开另外两卷,一字未写,只在卷尾分别盖上印信,将三卷文书递给王祥:“先生知道该怎么做吧?”

    王祥郑重接过:“谢殿下!微臣一定依令行事!”

    不料,龙溟的手指突然扣住了纸卷,递了出去却又不放手。

    王祥一怔,狐疑地看向他,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龙溟摇头叹道:“看来,我还是把先生请回大牢比较好,这可是为了先生着想。”

    王祥的脸色一沉:“殿下此言何意?”

    龙溟莫测高深地一笑,没头没尾地说道:“先生的心里,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胸中无点墨的夜叉蛮子吧?”不待王祥回话,就被他摆手阻止:“你不用回答,我心里有数。”随即一哂,“无妨,夜叉蛮子也看不起先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

    此言一出,王祥的脸上登时青白交错,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强自忍住不发。

    龙溟仍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先生若拿着这卷文书走进大营,他们有可能迫于是我的命令而引颈就戮,但更有可能直接让你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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