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沈渊笑着说道:“如果发下一道策论问题,是关于盐务的。你发现你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那么对一般考生来说,他们就会有两种做法:”

    “一是想当然的胡说八道一通,二是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也就只好什么也不写……这两种做法其实全都是错的。”

    “首先就是一个立场问题,”沈渊说到这里时,他看到洪承畴的双眼扑棱扑棱的乱眨,明显已经听得入了神,于是笑着说道:

    “你得思考一下朝廷当下对盐务,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态度出现了?”

    “如果是国家急于用兵打仗之际,或者是国库银两十分紧张。那么对盐务这个大钱袋子,朝廷会是什么态度?”

    “如果在盐务这件事上,朝堂上有风声传来,可能会面临整顿,那么整顿的方向又会向着哪方面去?”

    “……当你想明白了这个之后,你就好歹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立场上,也就是该替谁说话了。”

    “另外还拿盐务来作比方,”说到这里,沈渊看着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的洪承畴笑道:

    “这场应试的考官的职务或家族,是不是和盐务有关联。他在这件事中的立场是站在朝廷的角度、盐商的角度、还是百姓的角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件事?”

    “在盐务这件事上,假如你真的什么消息也没收到,也无从判断自己的立场呢?这个时候,策论题你难道就不写了吗?

    “啊?那我还能写什么?”

    这时洪承畴听到沈渊的话,他已经完全蒙圈了。

    就见他难以置信地向沈渊问道:“我估计沈兄你说的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这道策论题我真的一点门儿都摸不着,那我该怎么写?

    “以圣人之言为本,以民为心!”这时的沈渊用筷子点了点桌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论什么策论题,爱民如子都是不会错的,秉承圣人之言都是绝对正确。”

    “所以对于这项政务,无论你多陌生都没关系。它最终会落在百姓身上,这总没错吧?”

    “你没卖过盐,也没搞过盐政,难道你家里还没买过盐吗?百姓对于盐价有没有什么抱怨和担忧,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这个时候你不为民请命,不为百姓说话,不拿着圣人之言作刀,朝盐政的弊端上招呼……那你还等什么呢?”

    见到洪承畴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沈渊笑着说道:“这样一来,等到考官一看到你这张卷子,他立刻就会想到一件事。”

    “……虽然这个考生对政务一窍不通,但好歹是个心态正直,立意端正之人啊。”

    “取了他当官,好歹也能为民请命,也能善待百姓,总比把官位给了那些满脑袋稀里糊涂的人,或者满嘴胡说八道的人强多了吧?”

    “哦……”洪承畴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激动地皱起双眉,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

    对他来说,沈渊刚才的这段话真是振聋发聩……原来答题时还有这种诀窍!

    哪怕在考题上,他一无所知也没事,他依然能做出接近正确的答案!

    这位沈兄,还真是把科考的本质分析得清清楚楚。让他这么一说,洪承畴一下就明白了所谓的策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策论题就应该这么做,”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哪怕你对那件政务了解得非常清楚,如果你的立场站错了,也一样会被打回来。”

    “反过来说,即便是你对这件政务一无所知,可只要你立场站对了,也不至于因此被考官把卷子扔出来。”

    “以圣人之言立意,以百姓福祉立心,注意朝政风向,不要针对考官。”

    沈渊笑着说道:“你有了解决的方法就说方法,找不解决的方法,好歹你也该把问题找到、弊端说清楚了吧?”

    “至于该如何解决问题……一律引用圣人之言。不要怕空泛,不要怕流俗,但是万万不能让人家考官认为你有才无德,圣人典籍都白念了!”

    “……知道了吧?”

    当沈渊这番话说完之后,洪承畴的心中,已是再无疑虑!

    话说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考虑过。难道这天下赶考的学子,朝廷随便拿出一件政务来,他们还真的能说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直到听了沈渊的话以后他才明白过来,人家用问题来考你,主要看的是你的态度,考验的是你的品德!

    要是真的对政务能提出振聋发聩的想法,拿着考卷到了朝堂上,就能解决问题。每一科两千多考生里,能有几个这样的人?

    所以大多数考生在朝廷政务方面,其实都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沈渊的这一番话,立刻就点醒了他。

    “原来如此!沈兄的这番教诲,真是千金不换!”这时的洪承畴心悦诚服的拿起了酒壶,赶紧给沈渊倒酒。

    “这下小弟心里立刻就敞亮了,沈兄真是人中龙凤,不服不行!”

    洪承畴心中暗自感慨,只觉得一腔热血借着酒力,全都冲到了脸上,他面红耳赤地向沈渊说道:

    “我这一科若是真能侥幸,全都是出自沈兄所赐!”

    “这话说的见外了,”这时沈渊看洪承畴一脸诚挚,知道自己的一番善意,到底还是收获了这位洪兄的真心感谢。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我这一番胡言乱语,对洪兄若有尺寸之用,那是最好不过。”

    “哪里是胡言乱语,是金玉良言好不好?”洪承畴立刻正色说道:“我与沈兄萍水相逢,沈兄却对我处处关爱有加,你当我洪承畴是没有人心之辈不成?”

    “洪某从小家境贫寒,苦读至今,受尽白眼。世上真没有几人,对洪某有过如此关爱。”

    “沈兄无端对我加以教诲,足见人品厚重……真是让人钦佩!”

    这洪承畴借着酒劲,一下子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其实这也是在龙抬头那天,沈渊对他有意结交,还有后来的望远镜和这次的策论事件,接连给洪承畴帮了大忙的缘故。

    这时的沈渊看到洪承畴脸上情真意切,知道火候到了,于是他也正色说道:“洪兄是天下英才,朝廷若能简拔取之,日后必成栋梁。”

    “你也不必记得沈某什么好处,我就劝你两件事……”说到这里沈渊停了一下,诚恳地向洪承畴道:

    “其一,洪兄当官后应爱民如子,莫忘了你也是贫苦出身。”

    “其二……”沈渊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双眼,注视着洪承畴那双闪亮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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