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鹂还想说些什么,那徐千帆站起身来,沉声道:“江湖儿女素来做事果断,何必这般哭哭啼啼,咱们师徒就此别过吧。若是此生有缘,日后自会相见。”说罢袍袖卷过,把长剑卷在手里。逾窗而去身影瞬间隐没在夜色中。清远、清白与林清鹂流泪作别后,也收拾行李就此散去。那清远、清白往崆峒山而去,林清鹂则独自前往西北天山投奔紫无浊。

    天山派武功最是重视培元筑基,林清鹂则一心想要报仇,习武之时亟不可待,白天修炼混元功,夜里则偷偷练习从墙洞里找出来的修罗功,反而欲速则不达。一个月时间,不但毫无寸进,反而退步不少。心中极是焦躁,夜不能寐。便在这时遇上了李重远。

    李重远与林清鹂下天山奔赴中原的时候。李多祚已在赶往嵩山的路上。

    少林寺,清晨,小沙弥们推开寺门,拿着扫帚出来打扫门前落叶。忽然一个小沙弥大叫道:“师兄来看,这里有个倒卧。”

    倒卧是什么?倒卧便是路上横死之人,虽武周时期天下富足,可贫苦之人总是有的,有些人走在路上或是因为饥饿或是因为疾病,倒毙在路上,便称之为倒卧。

    几个年龄大点儿的小沙弥赶紧围拢过去,只见那倒卧躺在门前树下,鼻端尚有一丝气息,“此人尚未死透,快叫师父来。”有个腿脚麻利的小沙弥立刻撒腿跑进寺里。

    时候不大,一位健壮的中年僧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奔将过来。那中年僧人先是用手捻住倒卧的手腕诊断脉象。见那人脉象虽然虚弱却还算平稳,并不是疾病之象,应该是饥饿劳累所致。“快把这人抬进寺里来。”众小沙弥七手八脚把那倒卧抬进寺里。

    一大碗加糖的米粥灌进去后,那人缓过劲来,睁开眼睛,见四周都是一片青亮的光头,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哪里?我……我可是死了吗?”那僧人笑道:“施主勿忧,施主方才昏死过去,如今灌食了米粥后,便活转过来了。”那人闭上眼睛积攒了一会力气,努力翻身跪倒在地上道:“求师傅慈悲,收小人到寺里做个出家人吧。”说罢连连磕头。那僧人为难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惠诚只是个知客僧,哪里能做主收你入寺啊。”那人趴在地上只是不住磕头,口里叫:“师父慈悲,师父慈悲。”惠诚无奈只好说道:“你且起来,我与你去参见监院师父,收不收你,由监院师父做主。”

    监院禅房里,玄桧长老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站在那里双腿不住的颤抖,几乎要站立不住。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施主一心向佛,自是功德无量,只是敝寺僧员已满,已经不能再招人了,施主愿意皈依我佛,可去别家寺院,也可以回家自行参悟佛法,佛家有云:万物皆有法、世人皆是佛。可见修行不在地方,而在于人心。所谓一念成佛便是这般道理。”那人哀求道:“俺家里遭了大水,俺老婆孩子全被大水冲走了,连个尸骨也找寻不到。俺也走投无路了,求师傅慈悲,收下俺,但有一碗粗饭,俺便知足了。”玄桧长老心中厌恶,暗道:“这汉子好不知趣,只把俺这少林寺当成施舍粥食的,厚着脸皮跑来混饭,再若不走,便叫武僧将这腌臜泼才乱棍打出去。”心里虽有怒意,脸上却依然和蔼,道:“施主有所不知,这少林寺虽然庞大,可大也有大的难处,所谓僧多粥少,如今少林寺也是入不敷出,只靠几个香客的香油钱,如何能糊得住这上千张嘴?只怕在这样下去,连老僧也要去下山化缘了。还请施主见谅才是。施主若只想得碗糊口粥食,倒也不难,老僧且指你一条路,待会叫人给你几钱银子,你去学个手艺,有了手艺想吃饭还不容易?强似在这里苦熬。”那人哭道:“佛爷有所不知,俺本就是手艺人,俺虽大字不识一个,可俺做过多年的泥水匠,二十年前俺还给少林寺修缮过藏经阁呢,可这世道,到处都是洪水泛滥,谁家还盖房屋。俺便是有手艺也吃不上饭啊,还望师父慈悲,别让俺饿死。”玄桧眼睛一亮,道:“你果真有泥水砖瓦的手艺?”那人道:“佛爷神通广大,俺不敢说谎”。玄桧心里有了计较。道:“我佛慈悲,既然你曾经修缮过藏经阁,说明与我寺有缘分。也罢,既然你一心向佛,我佛自然不能相拒,嗯,就暂且到筑缮院做个沙弥吧。嗯,玄字辈、惠字辈、珈字辈,你刚入寺,就排在珈字辈上,法名唤作珈能。”那人大喜,立即磕头道:“谢谢佛爷慈悲,谢谢佛爷慈悲。”

    这筑缮院是什么地方?筑缮院乃是少林寺别院,专职修缮少林寺房舍,里面的僧人既不让练武也不让念经,甚至也不用剃发烧戒斑,只是给发件僧袍,那从其他禅院转来的还好说,新进寺院的人连度牒文书都没有,每日里忙忙碌碌修缮各处房舍,一年四季不得清闲,可谓是少林寺里最苦最累也最没有地位的一处地方。往往都是在少林寺其他禅院混不下去或者犯了门规的人才被发落进筑缮院,里面的僧人与其说是僧人,还不如说是苦役。那玄桧为何先是拒绝收他而后又收下,乃是见他是泥水匠,今年雨水较往年要大,各处房舍都有漏水的,这筑缮院虽僧人不少,可这修缮房屋是个技术活不是有把力气便能做好的,还得要有手艺,筑缮院的僧人只能当力工搬运砖石。每次修缮房舍,寺里都要拿出不少银子到外面聘请泥水匠当砌瓦师父。这珈能来了后,便可以由他自己充当砌瓦师父,每日粗茶淡饭足矣,不用付工钱,自然能节约不少银子。

    那珈能由惠诚带领着到筑缮院参拜了首座惠光,领了灰布僧衣,便就此在少林寺里安顿下来。

    那珈能也当真腿脚勤快,每日里洒扫庭除不用别人吩咐,修缮房屋时,自己爬到屋顶上垒砖砌瓦,双臂轮转如风,三两个壮汉推车运送砖瓦都供不过来,寺里僧人好口彩见他垒砖砌瓦做事迅速,便起了个绰号唤作八臂佛爷。那珈能听了也只是憨憨傻笑。

    这几日暴雨滂沱,寺院各处多有漏水,若是其他地方漏水也就罢了,偏偏连藏经阁也漏水了,经书被水渍了不少。方丈玄静急得夜不能寐,每日里长吁短叹,好容易盼到天色放晴,急忙安排人到院中翻晒经书,又命监院玄桧找人翻修藏经阁。玄桧道:“启禀方丈师兄,这次翻修藏经阁不必到山下寻找泥水匠,那筑缮院新进了个沙弥唤作珈能,那沙弥干这垒砖砌瓦的活计极是拿手,寺里的僧人都叫他八臂佛爷。”那玄静方丈微嗔道:“若是下边的比丘说笑到也罢了,你身为监院怎地说话也这般没轻重?那沙弥纵使泥水活的手段再高,也毕竟是手艺工匠而已,怎地能叫得佛爷?”玄桧赶紧道:“方丈师兄教训的是,玄桧记下了。”玄静方丈略微沉吟道:“这个珈能来历你可查过?”那玄桧道:“珈能的来历虽未查考过,只是那日饿倒在寺前,被惠诚救助到寺里,醒来后便哭叫哀求不愿离开,还说以前在寺里修缮过藏经阁。玄桧见他可怜又有手艺,便做主将他留下。这人极能吃苦,寺里有大小活计,叫到他便决不推辞,手艺又好,人也憨厚,估计是没有什么妨碍的。”玄静方丈道:“嗯,照这般说,应该是靠得住,可是凡事要小心,你再去看看。”“是,玄桧告退。”监院玄桧离开方丈禅房,径直去筑缮院,正好见珈能正自赤了膊在门口用水冲澡,珈能见了他赶紧把那油渍麻花的僧袍披上,稽首道:“见过监院师父。”玄桧笑着摆摆手道:“不用多礼,这几日的确辛苦你了。”那珈能陪笑道:“师父说的哪里话来?俺要不是师父收留,这时候恐怕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今日。”玄桧道:“说起来见你这般辛苦,心里毕竟是过意不去,这寺里千口人,也不能只累你一个。也罢,正好文殊院里缺个念经的僧人,你且去那里念经敲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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