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战场的那一刻,邓有余并没有多少惧怕之意。

    抬头看一眼夜晚里只有残破轮廓可辨的官东城,他暗暗撇嘴,不明白这样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二十八、二十九师为何打了四天都没打下来,还需要他们三十师也投入战斗。

    “连长,晋军真的都是妖魔鬼怪吗?听说他们会妖法,是不是真的?”身旁一名小战士不无忌惮地问邓有余。

    “什么妖魔鬼怪,别他娘的胡扯,还会妖法?你怎么不说他们是神仙?”邓有余没好气的回头教训,“都是人,血肉之躯,你一梭子子弹过去,只要打得准,我保证你能撂倒一排!”

    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小战士。

    他惴惴不安地道:“如果他们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以两个团挡住我们两个师?连长,咱们可是一个村子的,你跟我说说实话......”

    “屁的挡住我们两个师,两个团怎么挡住两个师?”邓有余险些破口大骂,“他们不过就是在我们两个师的进攻下,坚持了四天而已。

    “坚持了四天,不代表能坚持五天,明白吗?

    “再说了,什么两个团,那不仅仅是两个团,还有一个旅部。告诉你,对方的旅长、副旅长都早早被我们阵斩了,几百个残兵还能坚持多久?”

    小战士终于被大体说服,饱含期望地问:“城里面当真只有几百个残兵了?”

    邓有余冷哼一声:“我跟你一起上战场,还能骗你不成?你想想,几百个残兵,连炮兵阵地都没了,打了这么久早就疲惫不堪,怎么挡我们数千人的新锐攻势?

    “咱们只要进城,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就是我们的,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你跟着我就是,保你轻轻松松斩获立功的首级!”

    小战士彻底放下心来,一听说可以斩获首级上军功簿,不由得两眼放光。

    “前面要进入对方的火力范围了,都拿出点胆气来跟紧我,让那帮晋军看看我们三十师的悍勇,想立功受赏的,待会儿都给我往死里打!”邓有余算了一下跟城墙的距离,回头大声招呼部众。

    战士们纷纷打起精神大声应诺,他们不是先头部队,用不着以性命作为代价去接城,众人心理压力要小很多。

    不出意外,先头部队遭受了城头的密集火力打击,一度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前排战士在腾飞的片片血雾里倒下去一层又一层。但因为己方的炮火压制,队伍成功接城时并没有付出过大牺牲。

    随着修行者们大举跃上城头,战斗逐渐朝着有利于进攻方的方向转变。

    “看到没有,不过就是片刻功夫,对方便丢了城头,他们已经没什么战力了!”邓有余眼瞅着前方的战士大举登上城墙,从遍布各处的大小豁口涌进城中,得意地回头激励士气。

    晋军的确没有在城头坚守多久,跟前几日的战斗比起来有云泥之别,跟在邓有余身后的战士们无不欣喜,这是晋军战力所剩无几的体现,也是他们杀敌建功的最好机会。

    然而邓有余等人并未高兴多久,脚下忽然传来大地翻腾般的巨震,城墙、豁口处几乎同时奔涌起骇人的火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地。

    大规模进城的秦军先头部队顿时被无边无际的火光吞噬,数不清的战士被气浪掀飞了起来,跟构成防御工事的沙土物件混合着四散溅落,很多人在顷刻间肢体分离成了肉块。

    当爆炸声停止,城墙内外被染得殷红一片,秦军战士的惨叫声、惊呼声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成千上万只恶鬼在哭嚎。

    饶是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邓有余等人也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夹杂着浓稠刺鼻血腥味的热浪,断肢残骸混着沙土鲜血形成了血雨当头浇下。

    包括邓有余在内,城外的秦军战士们无不心头狂跳、肝胆欲裂,本能地趴在了地上,如陷噩梦一般双目呆滞地看着前方,那名小战士更是恐慌得失声大叫,也不知是否尿了裤子。

    “我的个娘,这是埋了多少炸药,晋军都疯了不成?”等到血雨停歇,邓有余抬头望向城池,发现城墙都被炸得矮下去了一截。

    从这一刻开始,官东城再无完整城墙可供依托,而秦军则付出了先头部队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许多御气境修行者都命丧当场。

    刚刚还喧闹不止沸反盈天的战场,有一段时间的鸦雀无声。

    爆炸刚刚停止不久,在秦军战士们相继起身还没来得及重整阵型的时候,城里响起了摄人心魄的枪声,那是晋军清扫没被炸死的入城的先头部队的动静。

    随即,坍圮的城墙中亮起了无数火舌,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倾泻而出,给予了阵型不整、惊悸未消的秦军战士以迎头痛击,间或有大量手雷被抛出,在混乱的秦军人群中炸响。

    不用任何人发出命令,大量死伤的秦军前排慌忙后撤。

    随着城墙段的火力愈发凶猛,擅自后撤的秦军越来越多,混乱蔓延恐惧滋生,邓有余也不得不率部退走。

    秦军这一轮进攻就这样被打退。

    然而,他们尚未撤回营地,就被师旅长们扼制住了步伐,于是他们不得不就地重振队形,被重新分配任务安排队列。因为远离了官东城没有了火力打击,战士们相继冷静下来。

    没用太久,新一轮攻势被组织起来。

    先前不过是排在队伍中段的邓有余,这次排在了队伍前段,好在他的连依旧不是先头部队,前面还有一个加强营挡着——先攻部队都是加强配置,除了火力上的出众,还集中了不少精锐修行者。

    “连长,咱们这回上去不会又挨炸吧?”

    小战士畏畏缩缩地问,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惧怕。

    “炸什么炸!晋军哪有那么多炸药?!”邓有余横眉竖目地喝斥,这小子声音颇大,周围的战士都听见了,很影响军心,“没看到咱们的炮兵正在进行炮火覆盖吗?有炸药也给引爆了!”

    “上一轮也有炮火覆盖,他们埋的炸药不是没事?”小战士低着头小声嘀咕。

    邓有余正要踹他一脚让他闭嘴,旁边不知是谁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不用太多炸药,只要城里弹药充足,炸药作为引子就能引爆很多可爆军火。”

    “给我闭嘴!”

    大怒的邓有余红着脸喝斥,“战场上哪有光靠埋炸药就能赢的?如果这样防守方就能稳胜,那进攻方还打个屁?!都给我精神点,咱们还有先锋营在前面,他们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见他怒不可遏,战士们再不言语。

    也不知是他的威严起了作用,还是那句先锋营在前面说服了众人。

    接城战开始后,依托坍圮城墙防守的晋军依旧斗志顽强,火力不弱。城墙虽然塌了,城头没了防御阵地,但城墙本身仍能作为防御掩体使用,稍加改造一下便能发挥不小作用。

    秦军攻下城墙防线花费了一定时间,但比上次要短,且伤亡更小。

    有了上次教训,先锋营这回并未冒进,而是在攻击前进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排查周围,谨防晋军在废墟中埋了杀招。且不说炸药,地雷也得顺便防一防。

    这不排查还好,一排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战斗打到现在,官东城早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子,不存在一条平整的街道,倾塌的房屋造就了无数障碍,不少都成了晋军的天然掩体。

    在这一片地形杂乱的战场上,有不少可供做文章的空间。

    先锋营发现了大量诡雷,不得不调排雷兵上前,队伍进攻的势头被迫放缓。晋军没有放任排雷兵工作,一直在火力干涉。秦军同样不会放任对方威胁己方排雷兵,火力掩护不曾停止。

    一段时间后,队伍再度向前进攻。

    “上上上!”率队进城的时候,邓有余踹了一名排长一脚,让他冲在前面。排长捂着屁股灰溜溜向前,走了没多少距离,便一脚踹在一名班长身上,让对方开道。

    班长依葫芦画瓢,踹了两名战士的屁股,让对方去做排头兵,这两人都是平日里跟他关系不好,不太服从他管束的刺头。

    前方先锋营枪声激烈,正跟依托掩体防御的晋军抵死拼杀,自己的连队虽然还没碰到敌人,但邓有余不敢跳以轻心,每回前进都是飞快地从一个掩体后窜到另一个掩体后。

    他的谨慎小心并未发挥应有作用。

    陡然间,旁边一堆废墟中乍然传来摄人心魄的枪声,火力范围内的几名战士还没发现敌人在哪儿,便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邓有余陡然一惊,连忙向枪声源头看去,却没发现晋军的影子,只发现坍塌房屋的废物堆里有火舌闪耀。

    他刚要派人过去炸死对方,另一边的一堆废墟里又想起枪声,很快,接二连三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的连队顷刻间死伤一二十人。

    哀嚎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听的人头皮发麻心跳如鼓,没遭受打击的战士连忙依托掩体藏好,轻易不敢露头。

    能防四面的掩体毕竟太少,大多数障碍物都只能防个一两面,战士们四下张望并无安全感。

    他们都没想到,晋军不在前面全力阻击先锋营,反倒是向他们这些跟在后面的人出手。

    “拢共就七个火力点,彼此相距颇远,没法互相呼应!”邓有余快速反应,连忙调集人手,分组去解决这七个火力点。

    对方猫在废墟里,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偷袭之下是能杀伤他的战士,但他一个连还能被区区七把机枪给打没了?手雷一顿招呼,炸不死也能给他炸懵。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再度超出了邓有余的预料。

    在他的战斗组刚刚出动,要去分头包抄火力点时,枪声却同时停止,陆续到了近前的秦军发现,藏在里面的晋军战士扛着枪跑了!

    那些火力点的布置很有讲究,明显是经过改造特意准备的,不仅遮蔽性极佳,等闲看不出来藏了人,且都靠着房屋,里面的晋军从密不透风的障碍物堆里踢开豁口跑出去,眨眼间闪入房屋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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