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秦军中是有不少潜在起义者,但跟整个秦军相比依然是少数,有的秦军部队具备起义条件,有的不具备,还有的就只能靠打。

    在预定计划中,对赵渡镇的行动方案之所以是打,就是因为彼处的秦军无法被争取过来,晋朝革新力量对他们的影响几乎没有。

    一品楼也好国人联合会也罢,包括前一次大战中被裹挟进入秦军的河东青壮,人数有限行动时间有限,能渗透的秦军队伍不多。

    就眼下这种局面,还是他们集中力量集中突破的成果。

    “我建议暂缓这次行动,向上级禀报我们这里的情况,由上级决定我们后续该采取什么行动。”王双见韩树一直沉默不语,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韩树看着王双问:“上级不在这里不了解我们的具体情况,如果上级询问我们的想法,我们该怎么说?”

    王双稍作思量:“我建议撤出赵渡镇找地方隐蔽,这样对方就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也不会轻易撤走,日后若是有友军过来增援,我们还能吃下他们。”

    说到这,王双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我们这回的渡河行动没有达成预期目标,我的任务算是半失败,四支队伍只有你跟严冬成功,以小见大,特别行动团可能无法凝聚起足以进攻官东城的起义力量。

    “河西秦军兵力充足,可以调动数倍兵力过来围剿我们,若是我们冒然进攻损兵折将,最后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好不容易拉起的起义军就会陷入绝境。

    “若是如此,我们不仅会损失已经拥有的这部分力量,大军士气也会遭受打击,往后想要继续策反秦军将士、筹划起义将变得不可能,甚至妨害蒲津渡与函谷关的战局。

    “比起这些,我们不如暂时后撤,让队伍在安全地带观时待变。

    “如若事有可为,那就向前进攻,倘若事不可为,我们也能带着起义军撤回河东,那样的话我们此番行动便没有失败,河东力量得到了增强,日后再想有所行动亦会方便得多!”

    韩树默然颔首,表示认可王双的这些分析。

    身为反抗军指战员,他们虽然位置不高,但心中却时刻装着全局,考虑问题不会只从自身出发,眼界胸襟、思想觉悟远非秦军将校可比。

    “那我通知队伍准备回撤......你觉得我们撤到哪里驻扎合适?”王双问。

    韩树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摇头正色道:“不撤,我们进攻!”

    王双瞪大眼:“老韩,你别开玩笑!”

    韩树道:“不是开玩笑。我们应该进攻,也必须进攻!你刚刚说的那些虽然在理,但却太过保守,而现在不是该保守的时候。

    “我们渡河作战,为的就是给整体战局寻找突破口,扭转全局劣势,这种时候但凡有一线机会,就该全力奋战,岂能轻言后退?

    “我们都知道,正面战场的大军很难挡住秦军,若是侧面没有显著成果,蒲津渡防线被击破、函谷关被攻占是迟早的事!

    “要是我们这回撤了,大军获胜的希望就没了,河东与中原都会危在旦夕,届时在江淮奋战的大军腹背受敌,还怎么跟吴军拼斗?”

    王双哑口无言。

    韩树接着道:“经此一役,秦军必然整肃军纪,严查队伍中的革新战士,并且对起义之事严防死守,日后再想用这种方式沉重打击秦军改变战局,将成为不可能!

    “况且起义军中出身秦国的那些战士,加入我们是为了家乡革新,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若是我们带着他们渡河让他们远离家乡,他们会怎么想?

    “秦国若是因为他们起义而对他们的家人动手,他们还能跟着我们奋战吗?

    “这些人刚刚加入我们,理想还不坚定,很可能就此开小差!再者,广大秦军中别的有加入我们想法的战士,看到我们这样做也会彻底打消念头。

    “所以我们只能进不能退!”

    这番话给王双的冲击力不小,他怔怔半响思绪万千。

    临了,王双迟疑着问:“可我们只有一个团外加两个连,怎么战胜赵渡镇之敌?”

    韩树看了一眼天色:“天快黑了,夜晚突袭不是没有机会。

    “现在秦军左翼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在行动,虽然有胜有败,但声势浩大,这里的秦军不可能不惊慌。

    “敌明我暗,对方不了解我们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少人,不明确我们的意图,怎么敢跟我们硬碰硬?

    “加之他们对河岸的监控已经不复存在,不了解我们是不是还有正规军渡河支援,突袭行动开始后,他们愿意跟我们死战的可能性很小。

    “只要我们把声势弄大,使得他们畏惧,要击溃他们就不难!”

    王双觉得韩树说得对,但他生性稳重,仍是举棋不定。

    昨夜他们开始行动,现在又过了一个白天,不少秦军的营、连单位失联,很多在各地驻扎的秦军跟特别行动团与起义军交了战,那些还没遭受打击的秦军,自然陆续知道反抗军来了,而且行动规模不小。

    但他们目前能掌握的信息很少,根本无法判断战场准确情况,正是最为惊疑的时候,可以说处于懵逼状态中,在草木皆兵的环境中形同惊弓之鸟。

    依照韩树的分析,他们的行动确实有很大成功把握,赵渡镇的秦军不会有顽抗之心。

    可万一呢?万一赵渡镇的秦军意志坚定、临危不乱,一面坚守一面呼叫增援呢?

    “没时间了,我们现在打的就是信息差,如果迁延时日,到了明天后天,秦军了解到的信息就会更多,知道我们力量有限,届时他们从懵懂状态中回过神,一个个都会稳住阵脚,我们再想奇袭就很难。

    “此役,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趁乱清除掉官东城外围的秦军,大幅度削弱他们的有生力量,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对官东城的进攻顺利!”

    言尽于此,韩树的决心已是不可动摇。

    他注视着王双,毫不客气不容置疑地道:“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但严冬一定会赞同我的策略,两票对一票,行动就这么定了!”

    韩树虽然是这支起义军的最高指挥者,但战场计划需要指挥团共同制定,这是反抗军的制度,为的是避免主将判断出错,减少失误。

    四名各领一支队伍的指挥团成员,在“老黄”没来的情况下就只有三人,王双确实没法反对有严冬这个铁杆支持者的韩树。

    “如果严冬赞同你的决定,那我同意大军进攻赵渡镇。”王双最后还是保留了观察严冬态度的余地。

    他俩找到严冬说了情况后,严冬没有任何意外地选择了支持韩树,这跟私人交情没什么关系,而是严冬信服韩树,知道以韩树的智慧必然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严冬自己有思考能力,如果韩树的意见太过离谱,那是不能说服他的。

    总之计议已定,三人商量好具体作战方案后便带着队伍开始行动。

    此时此刻的韩树等人,根本不知道河西秦军的情况有多复杂——亦或者说有多诡异。是的,诡异。他们就算多长出一颗脑袋,也想象不到队伍接下来会遇到的是什么情形。

    韩树今日这个决策的价值有多么离谱,众人要一段时间以后才能意识到。

    ......

    殿前军五十三团副团长蒋离出身蒋氏世家,是蒋飞燕的族人,作为一名元神境初期的沙场老兵,他有着不算出众但绝对够看的履历,在前任团长升迁后,本来是要把副字摘掉的。

    不曾想,战前上面空降了一位团长过来。

    对此蒋离虽然颇有怨忿,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因为来的这位团长是魏氏的人,在比他年轻一轮的情况下有着跟他相同的修为境界,前途怎么都不是他可比。

    刚进宅院的门,蒋离就听见了里面的歌舞声,魏小婧独特的大嗓门传递着夸张的笑声,令蒋离不由自主地黑下了脸。

    “虽说是来捞军功混资历的,但现在毕竟是战时,晋军都已经杀到了河西竟然还这么没个正形,真是不知所谓!”蒋离愤愤地想。

    魏小婧白天还是很勤勉的,处理军伍也算井井有条,但一到了下班时间,她是半点儿都不会耽误,铁定拉着人回宅子寻欢作乐。

    “团长,我有紧要军情禀报。”

    蒋离一进厅门,魏小婧就端着酒杯飘到他面前邀请他来一杯,看到对方醉眼朦胧满脸通红,被酒味刺激得直皱眉的蒋离气不打一处来。

    他压着火气沉声道:“晋军正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乱,方圆百十里内危机重重,各地驻防的很多营、连被吓得战战兢兢,连赵渡镇的军心都有些不稳,团长怎么还能喝得下酒?”

    魏小婧呵呵一笑,自顾自喝下了杯子里的酒,一面回座位一面挥舞着手臂:“副团长,这你就不懂了吧?正因为晋军作乱,大伙儿都担心战局,我才更要日日宴饮。

    “下面的战士看到我欢乐如常,没有因为变故生出半点儿畏惧之念,一定会明白我这是信心十足,认为眼下这点小场面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压根儿不需要害怕。

    “这军心士气自然就稳了。

    “要是我茶饭不思夙夜忧叹,表现得如履薄冰,将士们就会觉得事态严重,认为我这个团长没办法应付局势,那才会惶恐不安、士气不稳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魏小婧一副我很聪明的得意模样。

    蒋离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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