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这场乱局,很快就得到了平息。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而到这天中午时分,当王弟季默带着他的人心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洛城内外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当然,受到的损失和那些无形的创伤,却再也无法挽回。尤其是紫宸宫里的大火,把社稷坛以及周围的几座宫殿全部都烧毁了。而且,天子季元陪着山河九鼎,也葬身在了其中。得知前后经过的季默,忍不住扑倒在地,长声痛哭。

    虽然早就明白兄长的时日无多,但他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世间,总是让人感觉悲伤不已。而且更加让季默心底无限悲痛的是,通过这一场劫难,大周王朝真的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王叔请节哀……!”

    听到身边有人走近的脚步声,老泪纵横的季默抬起头来,公子纠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年轻人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身躯。只是对方的目光却并不与他对视。季默长叹一声,拍了拍公子纠的手臂。

    “你不用内疚,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我都无能为力,又怎么能够责怪于你呢?”

    公子纠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无论怎么说,传承数百年的社稷就此断绝,他们身为王室中人,又岂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王叔,那其实是父王自己的意思……与别人没有关系。”

    季默点了点头。他当然能够理解季元的心思。在很久之前他就对他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如果这个王朝注定要灭亡的话,他希望自己亲手送走它。而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赵王何在?他的伤势……严不严重?”

    沉默片刻之后,季默终于开口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公子纠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用无限惆怅的目光看了一眼天空聚集起来的云层,阳光隐没,满地潮湿,也许很快又要下雨了。

    “他伤的很重,全身数十道伤口……至于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了。”

    听到公子纠的回答,季默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这座残破的宫殿,到处还遗留着激烈厮杀过后的痕迹。即便是没有亲眼所见,他也可以想象的到不久之前发生在这里的那些事。天子的后事固然需要料理,可有些同样重要的事,他也不能置之不管。包括他在内的大周王室最后一缕遗脉,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如果一个应对不当,很可能就会彻底灭绝了。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王叔,齐**队杀入紫宸宫后,救走了重伤的赵王。我没有办法靠前……他们应该是保护着他去了兰陵君的府邸,进行救治了。”

    “但愿他没有性命之忧啊!否则……。”

    后面的话,季默并没有说完。但不管是他还是公子纠,心里却都非常明白,如果楚江眠有个什么意外,那么后果就真的太严重了。

    “王叔要不要现在去探视?”

    “唉!我当然是要

    去的。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安然无恙……不过,在此之前,洛城的一切善后事宜,要如何处理,千头万绪。而且,天子后事,更是重中之重。谁能够想得到,再过几天马上就是王兄的寿诞之日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天亡我大周啊!呜呼哀哉!”

    说到伤心之处,这位心力交瘁的老贵族,忍不住仰天长叹,泪如雨下。而周围的人也无不痛哭流涕。一片苍凉绝望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至于未来的命运如何,现在谁都不敢去想。

    “王叔请好好保重身体。父王的后事,我自然会尽力去做。赵王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罪魁祸首既然都已经伏诛,他不会随便迁怒于别人的。”

    公子纠擦去眼泪,扶着季默起来。亲眼目睹紫宸宫事变前后经过的他,在悲伤之余,眼神中更增添了几分坚定。季默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已经有无限遗憾。在他想来,如果能够早几年让公子纠继承王位就好了,也许事情会有难得的转机。但现在,却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季默并非不想去立即看望楚江眠的伤势,只不过,他现在有些犹豫,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见他才最合适。即便是他这样阅尽世间沧桑的人物,在进入洛城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后,心中也已经是惊涛骇浪,震惊不已。

    平心而论,季默算得上是这世间最早意识到楚江眠不同寻常的人之一。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赵王楚烈的这个儿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而等到后来陆续发生的事,终于证明了他的预先推断。这让他的心中既为之高兴,也充满了深深的不安。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么些年来,季默代表大周王室,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与赵国的良好关系。他深信,北方龙城真的有龙气。如果大周王朝彻底结束之日,想必就是那条潜龙奋起之时。而今天,难道已经是到了这样时刻了吗?

    最可恨的是,以淳于鲜为首的那些糊涂家伙们,根本就不了解这背后的一切,自作聪明的就要置楚江眠于死地。如果要杀那个年轻人那么容易的话,想必他早已经死过千百回了。而结局也不出所料。欲杀人者反被杀,楚江眠被人所救,想要杀他的人却全死光了。

    没错。所有参与其谋的人,下场都很惨。尤其是这些为首的贵族们,都被赶尽杀绝了。就在刚刚过去的这大半天时间里,洛城被齐**队全面封闭。任何想要逃出去的人都插翅难飞。十余支彪悍的甲士,分头出击,只要是参加了宫中围杀赵王行动的人,不仅本人被当场击杀。而且他们的府邸家人也未能幸免。基本上都是被破门而入,然后杀的鸡犬不留。

    不得不说,这样的报复行动是极其残酷的。但听说完这些详细情况的季默也只能悲叹无言。果然,能够使出这样手段的人,才能够成就大事。楚江眠发出这样的命令,可以理解。他自己都差点儿送命,再怎么发泄胸中的愤怒也不为过。

    不过

    ,在这一点儿上,季默和许许多多的人却想错了。发出绝杀令的人,并不是赵王楚江眠,而是带领一万大军杀进洛城的无忧公主。

    公子纠所说的没有错。在紧急关头救下楚江眠的齐**队,尊奉公主命令,第一时间就保护着他退出紫宸宫,进入到了位于东城的兰陵君府邸。重兵警戒,严密守护。

    从昨夜一直咬牙坚持到现在的楚江眠,也终于忍受不住身心疲惫和伤口流血所带来的虚弱,他坚持不住,松了一口气便昏睡过去。而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外面暮色苍茫,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这位力杀百人英勇无比的赵王,此时此刻的形象却有些可怜。他的全身上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躺在那里,想要活动一下身体也难。房间里有些安静。他睁开眼睛,灯光昏黄而温暖,有些恍惚之间,浑然不觉身在何处。听到他发出的微弱动静,伏身在他脚边休息的人,立刻抬起头来,几缕有些散乱的头发垂下,那张犹自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不过,下一刻,她的眼中便忽然出现了光芒。随即那欢呼雀跃的语气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原本也不过只是一个少女而已。

    “啊!你醒了……谢天谢地!那些伤,可吓死我了。”

    无忧公主跳了起来,她的身上还满是征尘和血迹。如果放在往日,像她这样爱干净的人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为了照顾楚江眠,却一切都顾不得了。自从洛河渡口的战斗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并没有得到过休息。就刚刚实在忍不住倦意,打了一个盹儿。却不料楚江眠就在这个时候醒来了,看着那张苍白脸上露出的笑容,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让她感觉到喜悦。

    “过来,靠近些。”

    楚江眠感觉自己全身被包的像个木乃伊,他只得努了努嘴,示意喜极而泣的少女靠近自己的脸。无忧公主俯下身子,以为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却不料,那家伙忽然伸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猝不及防,惊羞之下,自然而然一掌推在他胸口,却听得“哎哟”一声,楚江眠疼的龇牙咧嘴,满脸苦笑。

    “你、你、你……对不起,很疼吗?”

    “很疼啊!我的公主大人,你要赔我……呃!”

    楚江眠虚张声势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张柔软的樱唇已经堵住了他的嘴。满含星辰的眼眸化作万缕柔情,洒落下来,包裹了他的心脏。

    “这样赔你……够不够?”

    良久之后,痴痴呢喃耳语。重重甲士护卫的房间内,赵王楚江眠严肃的回答道。

    “这样怎么够呢?我要你整个人陪我……一生一世的啊!”

    只这一句话。下令屠杀千万人也不曾眨眼睛的女子,再次哭得梨花带雨。这样的男子,为他做任何事,都值得!

    “公主殿下!赵王……大事不好。秦**队已经逼近洛城,领兵将军是尚云白!”

    门外有人大声禀报军情。柔情未了,烽烟又起。拔剑之时,胜负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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