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举如此作答,其实刘梦田早知必然如此,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施展道术将其余人定住,留下了马氏父子三人。

    刘梦田道:“梦田也知马公身受皇恩,可若是干戈一起,只怕军中将士伤亡惨重……”

    马举却是竖眉道:“先生既知庞勋计策,为何不愿相助?”

    刘梦田摇头解释道:“马公不知,此时天命机缘已在庞勋手中,梦田若是以道法逆天改命,必被天谴,身死道消倒还罢了,可未必能挽回今日败亡。若不用道法,也必死于乱军之中……天不可逆也!”

    “如此……”马举听刘梦田如此说,终于死了投机之心,他能做到一方节度使,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当即就得出了对策,看向大儿子马正道:“马举不能降,马正可降。”

    当即抽出腰间佩剑,以柄受之,道:“吾儿,且取了为父首级,去降庞勋吧!”

    “父亲!”马正、马立二人当即惊得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马举却是绝然道:“刘先生,大恩不言谢,还请先生容我父子借一步说话。”

    听闻此言,刘梦田知道马举心意坚决,紧锁的眉头当即展开,起身向马举重重一揖后走出了大帐,在帐外静候。

    也就在刘梦田走出大帐的同时,远在五里外发动法术的太白三友也自得到感应,三人齐齐一怔,都是伸手掐算起来,最后对望而笑道:“大事定矣!”

    旋即金羽长身而起,宛若宿鸟一般在林间飞驰,迅速来到庞勋的中军所在,向庞勋道:“庞帅且慢发动,不出一刻时辰,官军定来乞降。”

    此时由太白三友发动的浓雾已经将环绕滁州建成的官军大营团团围住,浓雾之中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火光也仅是能照亮三尺之地。而义军此时已经在距离浓雾遮盖范围边界不足半里的地方列好包围阵型,就等着时辰一到发起突击。

    听金羽如此说,庞勋以及义军将领都是一愣,庞勋自己也是不信:“马举此人极重家声,岂能降我义军?”

    金羽却是笑道:“若是不信,一刻时辰之后自见分晓!”

    视角又自拉回官军大营,马举父子说了盏茶时间的私话后,又请刘梦田入帐,此时再看马正、马立二人,除了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剩下的就是一股子决然。

    倒是马举神色如常,向刘梦田道:“还请先生施展道法,唤醒众将。”

    当即刘梦田暗使道诀,大袖一挥,帐中呆若泥塑一般的诸人立时都回过魂来,表情一如刚才般正等着听刘梦田解说天象。

    马举安坐帅位,正色道:“诸位,今日天机有变,我军此时已经被庞勋大军团团包围,若要求活,只有乞降一途!”

    众将乍然一听,自然摸不着头脑,倒是有相熟的老部下胆大,开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马举道:“诸位不妨去帐外瞧瞧。”

    闻言自有好奇者起身解开帐幕,果然发现了帐外浓雾,而马举也道:“可还记得戴可师之败?”

    这一联想当即明白,便有人问:“大人当真要乞降?”

    “不错!”马举冷道:“马某今欲将帅位授予吾子马正,任柳粟为副帅,崔符为监军,诸位可有异议?”

    马举手下诸将此时都处于极度震惊之中,正在联想这眼前浓雾与戴可师徐州之败的关窍及应对之策,却听闻马举竟将军权传给长子,又立军中两位德高望重的宿老为副帅和监军,都是没会意过来。

    而马举见众人都没提出异议,便起身先是向西北方向遥拜,又对众将重重一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佩剑往脖子一抹,当场气绝身亡。

    一时间,帐中诸人都是极度震惊,马正、马立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马举尸身,让他慢慢坐倒,却是忍住热泪,默默的跪在马举身前跪拜行礼,随后马正取来一面托盘置于案前,上前扶住马举首级,向马立道:“三弟,动手吧!”

    马立伸手一抹满眼热泪,却是果敢决绝的拔出佩剑往马举的颈脖一斩,将首级斩了下来,在众人的骇然中用一方白巾吸尽血液后,郑重的放入了托盘之中。

    随后,马正捧起托盘,向刘梦田道:“还请刘先生代为引路。”

    刘梦田面色倏然的点点头,便当先走了出去。待刘梦田出帐后,马正才向众将道:“庞勋得天机道法相助,若起干戈,我军必定重蹈戴可师之覆辙,因此家父遗命,需以首级为信,向庞勋乞降。只求诸位叔伯不要辜负了家父的一片苦心。”

    众人震惊之余,也是为马举的舍生取义感到莫名的敬佩,便自觉的随着马正、马立二人出帐。

    众人出帐之后,负责引路的刘梦田走在众人之前,略施道术便将前路一丈方圆的浓雾驱散,引着众人缓缓出了辕门之后,又走了不过五十步远,就从遮天盖地的浓雾中穿了出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有如云团一般的浓雾果然是针对官军大营而存在的。

    而此时,浓雾的边界之外,却是密密麻麻的矗立着一队队手持武器、火把、头扎黑巾的义军,看情形果然都是做好了突击的准备,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杀入官军大营。

    而道路的正前方,却是一大群看似义军将领的人簇拥着一名身穿唐军主将大铠,站在一面庞字大旗之前的中年将领,想必此人便是庞勋了。

    马正手持托盘,慢慢走到庞勋身前十步之地,由马立揭开盖在首级上的白巾后,跪地膝行上前。

    此时周围火光汹汹,庞勋目力又好,一眼便看出托盘中的首级正是马举,不由心中不忍,急忙上前来扶,道:“马公糊涂……糊涂呀!”

    马正泣道:“家父遗言,称我马氏一族,世受皇恩无以为报,唯有马革裹尸,以身殉国报还皇恩。乞元帅能全家父尸身,入土为安!”

    庞勋也是真情切意:“马公大仁大义,以一人之牺牲,来换数万将士性命,免干戈而止涂炭,自当名垂青史,万世受后人敬仰。庞某不才,愿净衣扶灵,还望公子成全。”

    这净衣扶灵也就是要为死者披麻戴孝,扶棺送葬,这是对死者的最高礼节,但因双方立场,庞勋想要这样做必须要得到家属的同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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