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骄刘似火,刘致远正带着陈季立等人在操场上摆弄一个巨大的热气球。突然,一个传令兵跑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致远听完后,脑子嗡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对陈季立等人说道:“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放假五天。”

    刘致远头也不回地,就火急火燎地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赶。陈季立等人看到刘致远这副焦急的样子,心中窃喜,他们都知道生了什么事:夫人要生孩子了!

    刘致远赶到产房外的时候,岑慧君和王夫人已经先到了,她在房外焦急地来回跺步。刘致远跑到她们的身边,焦急地问道:“怎么样?进去多久了?稳婆到了没有?”

    “放心,稳婆早就到了,刚进去没多久。”王夫人这边让刘致远放心,她自己那边的心情却激动得不行。

    “姐姐进去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响动呢?”岑慧君也凑到王夫人的身边,焦急问道。

    “咱们不要急,再等等。”王夫人说不要急,她自己却走动个不停,似乎想让时间走得快一点。

    过了一会,产房内传出来呻吟的声音。这种痛苦的呻吟声就如同刀子一样割入了刘致远的心头,他不得不来回走动,以缓解心痛。而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刘致远而言,都像是一年那样难熬。他的脸上渐渐地被汗水打湿了,身上也是大汗淋漓。岑慧君看他这副焦急的样子,就拿出一张手巾帮他擦汗。

    刘致远从中午一直等到了夕刘西下,就在这时,产房内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哭声,刘致远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整个人被汗水浇透了,就像是被水捞出来一样。他和岑慧君想马上冲进产房,却被王夫人一把拦住了。

    “再等等,里面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咱们不能进去添乱。”

    刘致远只得继续在产房外等待,此时他已经不再焦急了,因为婴孩的啼哭声提醒了他:我当爹了。

    过了一会,几个侍女才打开房门让刘致远等人进去,稳婆一见到刘致远,就给他道喜:“母子平安,军帅喜得贵子了。”

    刘致远高兴坏了,他马上对稳婆说道:“快把他抱过来,让我看看。”稳婆把孩子抱了过来,刘致远想抱一抱,她却没放手,只是让他看了几眼,就抱到张静妤的身边去了。

    这时,张静妤昏迷没有醒过来。刘致远走到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幽幽地醒转了过来,她那双手,不安地动着,似乎想找到自己的孩子。

    还好,稳婆很有经验,知道每一个母亲的天性,早就把孩子放到了她的手边,她的手马上就碰到了襁褓,那份焦急的心情马上就安定了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刘致远柔声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累了就多休息一会,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地睡一会。”刘致远用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就慢慢地合上了。

    刘致远安顿好张静妤之后,就走到王夫人的身边,轻声对他说道:“重赏这位稳婆和这几位侍女,另外,传令下去,从明天起,定海军全体将士放假五天,这个月双倍的军饷,伙房马上大摆军宴,酒肉管够。”

    刘致远让传令兵先下去传令,他走到床边,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岑慧君也凑了过来,看着他那张红红的小脸,想摸又怕弄醒他。她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在刘致远的耳边小声说道:“他像姐姐,不像你,以后肯定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谁说他不像我,他的鼻子,嘴巴,耳朵,还有眼睛,长得跟我的一模一样。他长大以后,一定能像我一样聪明绝顶,神勇无敌。”

    “对了,你想过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没想过,这些天我不是忙吗?一直在外面打仗,所以都没能和阿妤在一起商量。”

    “你现在不是有时间了吗?赶紧给他取一个凡脱俗的名字。”

    “那小君给取一个。”

    “小君觉得他是日落时出世的,应该叫刘亘。”

    “这个名字有些暮气,不太吉利。”

    “刘晶。”

    “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不好。”

    “刘昌。”

    “和别人重名了,不行。”

    “刘炅。”

    “今日五行属水,水火不相容,带火字傍的不行。”

    “刘景。”

    “又重名了,小君能不能想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啊,两个字的太容易重名了。”

    “刘继远。”

    “这个名字好,继远继远,他以后一定可以跟我一样,成为一代霸主。”

    “你就使劲地吹,世上谁认你是霸主了?你在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小君没好气地说道。

    “对,我是混世魔王,等小君生了我们的孩子,我就给他取名叫刘混混。”

    “谁答应给你生孩子了?你就少臭美了。”

    “小君嫁给我,不给我生孩子,还能给我干什么?”

    “你这个色鬼,总是打小君的主意,小君才不让你得逞呢。”

    刘致远和小君在院子里打闹了起来,这时,房间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刘致远马上跑回到房间里,只见刘心梅手足无措地看着正在啼哭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可能是饿了。”小君猜道。

    这时,一个侍女跑了进来,她对刘致远说道:“夫人没有奶,军帅要快点给孩子找到一个奶妈才行。”

    “你马上让人去找,越快越好。”刘致远第一次当爹,顿感有些手足无措了。

    就在这时,王夫人已经带了一个女人走进了产房,他对刘致远说道:“我已经提前找了一个奶妈,你看看合意吗?”

    刘致远看了看那个妇女,有几分姿色,还过得去,身体看起来很健康。刘致远比较满意,就说道:“好,就是她了。”

    “夫人,把孩子交给草民。”那个女人走到刘心梅的床边,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襁褓,抱到一边给孩子喂奶。

    “你家里还有孩子?你把他抱过来。”刘致远想了一会,就对那个妇女说道。

    “回军帅,草民生的是个女孩,已经满月了,不用再看着了。”

    “不行,你把她抱过来。她是一个小孩子,也要人照顾。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儿子,就让你不顾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谢军帅体谅,草民明天就把她抱过来。”

    “对了,你在这里包吃住,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酬金,你要一直干到孩子满周岁才能离开。”

    “草民明白了。”

    刘致远走到刘心梅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兴奋地说道:“咱们有儿子了。”

    刘心梅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给他取个名字。”

    “我已经想过了,就叫刘继远。我希望他以后能继承我的事业。”

    军帅喜得贵子的消息如风一样传到了柯尼社,连璧如马上派人前来道贺,她还准备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再亲自登门道贺。刘致远整天乐呵呵地接见这些来客,过了没几天,戚继光俞大猷等人也派人来道贺了。对于这些人,刘致远也不能怠慢。

    伴随这小继远的出世,岑慧君终于又有事可做了。她每天都跟在奶妈的身后,看这看那,问这问那,看来她似乎是在为当一个合格的母亲而提前储备着能量。

    刘致远也不闲着,他总会想尽各种办法来逗小继远,让这个小家伙一见到爹,就乐呵呵。这也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似乎逗儿子笑比攻城掠地更能让他觉得开心。

    孩子满月那天,迎君港内宾客盈门。戚继光俞大猷任环聂豹唐顺之等认识或者不认识刘致远的人,都不请自来。这些官爷们当然不会空手而来,刘致远收礼收到手软,真想再生他十个八个儿子,收他十回八回礼金。这样算来,以后就算是什么也不用干,也能混个亿万富翁啥的。

    最夸张的当属黄家,人家送礼都是手提肩挑,用车拉的都算是给面子的了。这黄姓徽商集团,送礼是用船装的,还不是一船两船,而是足足有二十船。虽然船上装的只是布匹酒水米粮之类的生活物资,不过,这份送礼的气魄,那是无人能及的。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刘致远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不禁感叹。

    “刘公子,老朽来叨扰了。”说话的人是聂豹,他一头白,一身常服。如果不知道内幕的人,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干巴老头曾任兵部尚书?!

    不过,自从嘉靖34年起,这位官至太子太保的从一品高官,因反对开放沿海互市,被罢官免职在家闲住。这不,闲着也是闲着,这老家伙居然跟着戚继光等人跨越茫茫大海,来看刘致远这位“灭倭专家”。

    “远来皆是客,请到大厅小坐片刻,等一会宴席就开。”对于这个聂老头,刘致远也只是有数面之缘,谈不上有多少好感。不过从他曾经反对开放互市这一点上看,这聂老头是个不折不扣的封建顽固保守派分子,刘致远自认是没有与之合作的可能的。

    相比于对官员的冷淡,对黄氏族长黄子观,刘致远就非常的热情,不但亲自出迎,还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时不时与他小声地交谈。这五十多岁的老盐商,以前见了官都是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哪里受过这等待遇?顿时,黄子观就生出了得遇明主的心情,暗叹自己的儿子这一次赌对了。

    “刘公子,东南倭寇现在已经大体靖清,不知公子以后有何打算?”唐顺之见刘致远只顾着和卑贱的商人说话,不理他们这些官员,自觉很没面子,忍不住问道。

    “打算?!”刘致远微微一笑,说道:“具体的打算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我们定海军是不会闲着的,打完倭寇,我们会另找对手。至于找谁来当对手,现在还说不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官爷们一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自然都明白刘致远的潜台词是什么:谁不识相,跟定海军过不去,定海军就打谁。

    “刘公子现在占据的小琉球,原本就是朝廷封贡番国,只是岛上并无国王,所以多年未曾朝贡。如果公子能入朝拜见我大明天子,定能重新商定封贡事宜。刘公子有平倭大功,只要肯称臣,就能封王入贡,这对定海军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聂豹说道。

    “封王入贡?”刘致远白了聂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想当王就当王,还用得着你们朝廷来封?现在,我跟朝廷是对等的关系,我要的是自由通商权,不是入贡。”

    “聂先生,咱们这一次是来道喜的,莫说公事,莫说公事。”戚继光与刘致远相处日久,自然明白刘致远的脾气,这个人,是一个无君无父的人,想让他自降身份当臣子,那比要他的命还难。当然,如果想要他的命,那比登天还难。

    既然刘致远这一边死不退步,众官员也知此事是谈不拢的了,索性就不再谈。至于以后是战是和,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俞大猷戚继光等人对朝廷这方不抱胜算,他们比较倾向于给定海军通商的权力,毕竟开埠通商之后,朝廷非但不吃亏,每年还能从海贸中获得巨利。

    有钱,就能重建水师,重夺制海权。如果一味地闭关自守,就算定海军不攻打沿海各地,时间久了也会尽失海贸之利以致于国乏民困,国势衰败。

    不过,朝廷上迂腐之人太多,他们只想着苟且得一时算一时。至于祖制,不过是他们用来保自身权位不失的遮羞布而已。

    “戚大人,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何心隐见众人冷场,就主动找话题。

    “哎,本官这次估计要步张大人后尘了。直浙方面有部分言官,上书朝廷说本官私自为战,冒功领赏。有的还说本官私养兵勇,私交贼寇等等。现在朝廷非但不犒赏有功的将士,反倒是派人下来查本官。哎,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天下自有公论,戚大人不必担心。”何心隐只是安慰了戚继光一句,就不再多说。

    “哎,现在倭寇已定,本官这个官当不当也无所谓。不过,属下的将士们出生入死这么久,有功者没赏,有伤者未抚,有没者无恤,本官实在是让他们寒心了。”

    “如果戚大人不嫌弃,伤亡抚恤就由我们黄家来出。戚家军平倭寇保一境百姓安宁,这些银子我们黄家应该出。”黄子观偷看了刘致远一眼,现他正对自己眨眼。黄子观何等精明,马上会意,慷慨激昂地说道。

    “黄先生果然是个忠义之人,本官代属下的将士们谢过黄先生了。”戚继光心中苦笑连连,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定海军在变相地拉拢自己。

    可是一想到那些伤亡的属下,以及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妻儿老小,他怎么也下不了拒绝的决心。

    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并不能为忠义而活着,毕竟他们还有妻儿老小,他们还要养家糊口。戚继光虽然读的是圣贤书,不过他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通。如果为将者连部下的生活都照顾不周,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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