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粘罕,”呼延庚想着,“一定会派哨探穿过井陉去与斡离不联络。”想到这里,呼延庚急忙将丘穆陵仲廉招了过来:“精选猛士,出井陉,看住井陉两头的粘罕军和斡离不军,若是金贼的信使进到井陉,就地截杀,不得走脱。”

    丘穆陵仲廉接令,自行去调配人马。

    呼延庚又派人去催后队的宣赞和郝思文,和押粮官王满仓,大军加速前行,直驱井陉。

    “推车走,推车走。谁也不许躲懒儿。”王满仓大叫,手中的马鞭挥得噗噗作响。他手下的押粮队,才三百多正兵,却看着两千余辅兵,全军四千辅兵的一大半都在这里了。为了尽量延后金兵发现的时间,呼延庚选择了山路,现在郝思文所部已经变成了前军,逃难的经历,让他对井陉附近的道路留有深刻的记忆,当时尚未觉得,这次重新走过,每到一处,郝思文便能记起当时是如何走的,山路通向何方。郝思文似乎有与生俱来的警觉,总能带着前锋避开金兵的大队,难怪他外号“井木犴”。

    呼延庚紧赶慢赶,终于于九月十一日在井陉北麓扎下大营,呼延庚所部正兵四厢,辅兵四千余,就在井陉埋伏下来。

    丘穆陵仲廉对井陉两侧的截杀也颇有成效,粘罕还没有发现呼延庚,但肯定已经发觉了一支宋军就在自己左近,他已经停下了对平定军的围攻,派出些巡骑却已经变成了百人队,甚至完整的谋克。

    九月十三日,大宋使臣李若水一行正在井陉之中,突然转出一队士兵来。为首的一个人穿着效用的军服,向李若水行礼道:“李侍郎,末将是胜捷军王节帅麾下丘穆陵仲廉,奉王节帅与呼延都虞侯令,护送侍郎前往金国大营。”

    李若水一惊,副使王履问道:“可有王节帅手书?”丘穆陵仲廉送上送上呼延庚写的一封信,上有王禀的印信。

    “尔等要扮作护卫,刺探金营虚实?”李若水沉吟着,“若是惹恼了金人,那还如何议和?”

    “朝廷是真的想多加岁币求和了?只怕金贼不肯答应。”

    “大胆,国家大事,怎容的你一个小小武夫置喙。”王履呵斥道。

    李若水却道:“既有王节帅的手书,自当带你们去,只是把细得,扮作效用,不要漏了马脚。叫金人窥破。”

    丘穆陵仲廉道:“只要我一个人去,我仔细着呢,绝不会露出破绽。”他早就换好了效用的衣服,可以马上和李若水一同出发。

    “你就跟在队里,和别人一般,万万不要乱生事端,更不许和金人置气斗狠。”

    “末将都听使副的吩咐便是。”

    李若水一行继续出发,沿路上再也没碰到别的宋兵,第二日,出了井陉不久,丘穆陵仲廉说道:“金贼的拦子马每日都会经过此处,侍郎在此静待便可。”

    果不其然,快到中午的时候,李若水就被一队拦子马接住,十五日,李若水被迎到了榆次,完颜粘罕的大营就设在这里。

    李若水,王履,丘穆陵仲廉和所有随从都被安排在一户民居之中,房子的台阶下还有血迹。

    十五日下午,金国太师萧庆,金国尚书刘思前来拜访李若水。

    李若水和王履见客,二对二的坐下,丘穆陵仲廉扮作侍卫站在一侧。

    互致问候之后,萧庆问道:“贵使此来,可携有国书?”

    “自是携有国书。”

    “国书中所谓何事?”

    李若水表明的求和的意图:“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旨令。若水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前次奸臣误国煞有施行。今日分差两番使人前来以道志诚悔悟之意。愿国相元帅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与通和。则天下幸甚。”

    萧庆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露惋惜之色,叹了一口气,刘思却面露讥讽之色:“贵使要通和,可是带了三镇的地图户籍,便行交割?”原来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靖康皇帝许诺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求和,后来三镇未割,金兵便以收取三镇为借口第二次南下。

    “三镇民户,均是宋人,若是割让给上国,便是骨肉分离,生灵涂炭,有损大金皇帝仁者之心,吾朝另有一法,名义上不交三镇,大金却尽得三镇之利。”

    “不割三镇,又如何得其利?”刘思一拍桌子“贵使当我三岁孩儿?欺我大金无人忒?”

    李若水、王履面色如土,不敢做答。

    看刘思的下马威起了效果,萧庆又等了一会,才开口道:“南朝雍容风雅,定不欺我,刘尚书不必动怒。”

    王履帮腔道:“有话好说,不必动怒,不必动怒。”

    萧庆道:“前次约定割三镇,贵使称南朝小人作祟,未能施行。南朝还是有信义的。”

    王履嚅嚅道:“讲信义,一定讲信义。”

    “只是太原已下,我大金兵卒多有损伤,不知我家国相提出的补偿一说,贵朝皇帝可有示下?”

    李若水一时云里雾里:“补偿?”

    刘思又要发作:“尔等休要装糊涂……”

    萧庆摆摆手,止住刘思,又对李若水说道:“前几日,阁门宣赞舍人吴革到此处,我家国相责以大义,指大宋违约背信,吴阁门无言以对,我家国相念在两国交好,不愿再动刀兵,只求交割三镇便罢,只是太原已被我军攻下,当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是呀,”萧庆笑嘻嘻的,“我家国相也不多要,只消将大名府顶替太原,交割给我家国相,国相便极力与贵朝说和。我等已写了国书,交吴革带给贵朝皇帝,想是李侍郎出京早,没有见到吴革吧。”

    “割去大名,顶替太原?”

    “我家国相极守信义,既然只要大名,便不再向南攻打威胜军,而是要走井陉,到河北去取大名便了。”

    李若水和王履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丘穆陵仲廉一旁看了,心中暗自计较:“传言粘罕取河东,斡离不取河北,若是粘罕去占了大名,不知斡离不心中怎想?”

    半晌,李若水才说道:“上国步步紧逼,这叫人如何说话来。”

    萧庆看火候差不多了,才道:“我今日先给贵使透个口风,贵使仔细思量,明日见了国相怎生说话,我等读书人,总要以黎庶生灵为念,我定帮贵使把这节做圆,以成两国之好。”

    李若水听了这话,千恩万谢,萧庆又客气了一番,才和刘思去了。

    第二日,李若水和王履觐见粘罕,丘穆陵仲廉解了兵刃,扮作捧礼物的侍者,也跟了进去。

    问候之后,李若水道:“请国相念在两国生灵,罢兵通好。”

    粘罕道:“那收燕山之时,折了许多性命,便不是生灵吗?”

    李若水道:“前事不可细论,今欲以三镇逐年所收租,赋悉奉贵朝愿休兵讲好。”

    粘罕厉声曰:“既有城下之盟许割与他三镇,那租赋便是这里底。怎生更上说也。若如此,便是败盟不割三镇。”

    李若水曰:“盖缘三镇军民未肯交割,故欲将逐年租赋奉贵朝,其利均一,止是爱省事,幸国相元帅开纳。”

    粘罕曰:“公们不去劝谏贵朝皇帝,教早割与他三镇土地人民,便是好公事,却来这里弄唇舌。”

    一时说得僵了,萧庆在一旁道:“南朝使臣远来,不若安排酒宴,大家痛饮一场,省得南人笑我不知礼仪。”

    粘罕这才转做笑脸:“好,先喝酒,先喝酒。”

    众人各自坐下后,粘罕道:“贵使从南来,从东来?”

    “从东来。”

    “既是从东来,可是走的井陉?”

    “正是井陉。”

    “路上安靖否?”粘罕问李若水一路有没有遇到强盗。

    李若水正想回答没遇到危险,突然心中一动:“路上到时有几股盗匪,幸而被小臣的护卫杀散了。”

    “贵使的护卫?是捧礼物的那位伴当吗?倒也生的雄壮,叫他进来,赏酒一杯。”

    丘穆陵仲廉应召而入,喝了酒,谢了粘罕的赏赐,就要出账。

    “我有话问你,”粘罕却不让他走,“你们一路行来,遇到几次盗匪,大伙几人,小伙几人?”

    丘穆陵仲廉硬着头皮答道:“遇到匪人四五次,大伙有近百人,小伙有二三十人。”

    “你使团共有护卫几人?”

    李若水怕丘穆陵仲廉露破绽,抢答道:“护卫三十一人。”

    “三十一人,能击退近百人的盗匪,可要几番辛苦了。”

    丘穆陵仲廉道:“遇到大股盗匪,只要斩杀伙头,余下的便逃跑了。”

    粘罕点点头:“见识倒也不错,你姓甚名谁?”

    “小的姓穆。”

    “再赏你一杯酒,出去吧。”

    丘穆陵仲廉退下后,粘罕对李若水说道:“国事明日再议,请先喝酒。”

    众人行了几钟,王履慢慢胆壮了:“敢问国相先里台眷何在?”

    “祖乡在渖州,骨肉昨因契丹征辽东时皆被害,后方得一小女子。”

    王履曰:“以此见兵革岂是好事。陶渊明所谓,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

    粘罕突然作色:“吾不胜酒力,明日再议吧。”说罢先行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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