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我们去哪里?”

    船靠岸后,孔青珩望着携手而立的两人,硬着头皮问道。

    如果说,

    穷书生的确爱着章娘子不假,那明知此事的三娘,真正爱的人——

    可不就是她身旁的马大爷吗?

    “蠢小子,你说错了,是我们去哪里才对。”

    马大爷纠正孔青珩道。

    孔青珩口中的“我们”,是三个人。

    马大爷口中的“我们”,却只包含他和三娘。

    “老马说的不错,你本就是被我们掳来的,现在,你自由了。”

    一旁,三娘开口补充道。

    自由了?

    孔青珩突然有些缓不过神。

    徐宗望带着他离开长安,三娘和马大爷将他从潼关掳走。

    这一路上,孔青珩不曾独自一人。

    在孔青珩记忆中,他整个人生也没有孤身一人过。

    哪怕是梦里面惨遭流放的穷困潦倒,他身旁仍旧有一个孔安陪着。

    马大爷和三娘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走得潇洒,豪迈,不羁。

    站在岸边,

    孔青珩身心茫然。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多日后,孔青珩听闻了江陵这场争斗的尾声——

    章娘子死了,身中短箭,穿心而亡。

    穷书生也死了,章娘子将他藏在码头附近的一艘小船里,三娘和马大爷解开他的穴道后,他去三娘的花船上见辛隐王,死在了章娘子的身边。

    马大爷断了一臂,带回了穷书生和章娘子的尸首。

    他们俩,

    生前不能同衾,死后幸得同穴。

    再后来,马大爷带着三娘去了塞外,江湖中,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眼下,

    孔青珩并不知道这些。

    他在江陵休息了一晚后,便雇了辆马车,驶往郢州。

    他也不知道,若是见到穷书生,他或许就有机会见到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此后,究竟是鱼龙白服混迹江湖,还是回归长安做他的长乐侯,都全凭他自个儿心意了。

    眼下,

    孔青珩的心中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为苏娘子报仇;

    其二,就是改变孔氏一族的命运。

    天地之大,人活着总要有个奔头。

    如今,他便是奔往翼州去。

    二月二,龙抬头,徐宗望让他李代桃僵的计划,他是一直记着的。

    辛隐王出现在了江陵,能不能活捉尚且两说,徐宗望自然会有他的安排,而他孔青珩……

    马车上,孔青珩摇了摇头。

    离开得急,徐宗望并没有告诉他去哪里碰头;而六扇门中彼此联络的暗号,他也不清楚。

    毕竟,徐宗望还没来得及教他,他就被三娘掳走了。

    三娘、马大爷、假扮穷书生的章娘子、徐宗望、辛隐王……

    一张张人脸在他脑海中浮现。

    孔青珩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可以想事的。

    幼年那场大病后,不能费神的毛病,不知道何时起,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说,江老汉,你该不会蒙本郎君吧?”

    马车已经行了半日余,听到前头传来延绵奔腾的水声,孔青珩盯着驾车的江老汉,似笑非笑道。

    “郎君说啥呢?别说老汉做了一辈子车把式就没出过事,就是老汉真有坏心,郎君瞅瞅老汉这瘦不拉几的身子骨,哪里埃得过郎君的拳头。”

    驾车的江老汉笑了,黑瘦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来。

    他的身子骨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十分瘦弱,要不是他脸上仍然透着精神气,怕都要被人怀疑成命不久矣。

    孔青珩之所以挑中江老汉的车,也正是因为江老汉的瘦弱。

    他虽不懂武功,但制服一个江老汉,却有着十足的把握。

    孔青珩犯了一个错误,他犯了每个初入江湖的人都会犯的错误。

    章娘子的话本,告诉了他女绑匪和富家少爷缠绵悱恻的情事,却忘了告诉他,敢孤身在外的老人、小孩、还有女人,是比一个带刀拿剑的江湖豪客更危险的存在。

    “郎君,你瞧,前头就是汉水哩!这气势,老汉可找不到一个模样的来唬人。”

    “怎会如此快?”

    孔青珩吃了一惊,他是亲眼看着江老汉驾车绕过长湖的,按理,再过汉水抵达贾堑,日夜兼行也要一日的功夫。

    他的确生平没出过远门,最远的,便是梦中的那场流放,总之,和山南道这一带没丝毫牵扯。

    但,他有个丰朝第一女将军的阿娘,丰朝地理图示拓本就挂在元璐长公主府内书房的后厅,下人虽不得进,可他是自小看着的,丰朝的万里河山,他再不记事,也能背个七七八八。

    “郎君说的是去贾堑那条道吧?那条道太偏了,途中住宿不便,若是去郢州,还是过汉水,进复州,走竟陵便捷。”

    江老汉的解释,打消了孔青珩心头的疑虑。

    如果是往竟陵的方向去,这时候遇到汉水,距离上大致也差不离。

    孔青珩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倒是江老汉扯开嗓门,问道:

    “郎君,老汉的车到汉水边上就停了,小本生意,折腾上大船也不划算。不过,这汉水边上,老汉倒是有熟悉的船家,能少收点船钱,人也稳当。郎君看,是去老汉熟悉的船家那,还是先去码头?”

    “还是先去码头吧。”

    孔青珩没多思量,回答道。

    可他,又犯了一个错误,这仍是每个初入江湖的新人都容易犯的错误。

    江老汉的话,看似给了他选择,有一件事却始终没变——由江老汉把他送到码头。

    船,都是停在码头上的。

    而熟悉与否,不全凭江老汉自个儿的一句话?

    更关键地,

    是天色不早,他本可以在江边寻家客舍甚至朝廷的水驿歇上一宿的。

    就这样,江老汉将孔青珩带到了汉水边的码头。

    他们到的时候,码头上只停了一艘船,孔青珩看不出,这究竟是否是江老汉熟悉的船家,但看看船只的规模,他觉着应当是不相识的。

    江老汉只是个寻常的车把式,这艘停在江边的船却长达十数丈,抵江老汉十架马车都绰绰有余,如何可能相识?

    询问过船上的管事,确定夜里会开船,过汉水、经天门河,直达竟陵后,孔青珩暗呼庆幸地登了船。

    他没看到,

    就在他登船后,这是个假的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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