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故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会很自然地拥有完全截然不同的情节构造和狗血营造,三十六宪历最末期最隐秘,事实上也是影响最深远的那个故事,在这方面也无法免俗。

    ——来自帝再的大师范,与那艘联邦科考飞船同时甚至更早一些乘坐飞船来到联邦,从而牵引出无数波澜壮阔、狗血倒灶、乱七八糟、涕泪横下、神经痴笑画面。

    那位叫做花解语的天才大师范其中某位天才学生封余,当然,他应该并不叫封余,不曾对矿坑边懵懂的学徒提过这些事情,但许乐曾经听怀草诗提到过一些记忆碎片,那位白衣裸腿文艺范儿也讲过这段故事,无论是帝国公主殿下,还是大师范,讲述这个故事时所选择的角度,自然和今天的讲述主角完全不同。

    以下是帝国前任大师范花解语最出名的那个学生也是帝国最痛恨的那个男人同样也是联邦最不可替代的军神李匹夫所讲述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的年纪都还很小,不知道那个比我们年纪也大不了多少的黑黑眼年轻人是从哪个星空里掉下来的,只知道他教会了我们一些很奇妙的东西,然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帝国人。

    什么是帝国?联邦的科考船什么时候被帝国战舰炮火轰成碎片,因为政治需要,并不为当时的我们所了解,就算了解,年纪还小的我们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家仇国恨。

    年纪太小,不是借口,只是事实。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老师的另外一位学生,他是我的兄弟,你的老师,你习惯叫他大叔,但应该清楚他有很多身份。事实上就如我这个快要被刻在墓碑上供人消费的李匹夫三字,他的名字并不如何重要,而我,还是像年纪小的时候那样,总把他叫做李余。

    说完了李余,再说回这个东代有些久远,久远的我都觉得有些模糊的故事。

    在他看来,我们的老师是一位禀承和平主义的旅行者,只是因为好奇而进行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星行旅行。

    我承认好奇,但不承认所谓和平主义,尤其是当很多年后,我知道所谓种子计划了原来走出自他的大脑。

    我不知道老师在联邦里周游了多少年,去过多少地方,遇见过多少人,为什么最后会停留在费城那片野生动物保护区内,并且教导了我们两兄弟这么多年,我只知道那几年的生活确实不错,我甚至忘记了他是一名帝国人。

    然而战争终究还是爆了,老师带着我们乘坐飞船去了帝国,在帝国,又度过了一段很奇妙的岁月。

    其实不得不承认,在日后的战场上,十七师能够比别的联邦部队取得更多的战绩,必须归功于这一点,我去过帝国,我知道帝国,我的老师曾经将帝国很多事情都教给了我。

    还有一件事情也必须承认,在日后的联邦中,李余能够最终研成功老师率先提出思路的蓝光仪,直至最后冉用飞船基准芯片成功地制造出伪装芯片,也离不开老师的教诲。

    但我们是联邦人。

    联邦和帝国在打仗,我们在帝国是孤儿,或者离开,也是流浪在宇宙里的孤儿,我不喜欢流浪,我不喜欢帝国。

    有比较才有爱惮,当你在联邦和帝国分别呆过,你应该很清楚哪边更适合人类生活一些。

    但我的兄弟不一样,他找不到自己的归宿,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理想之地,他厌憎宪章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厌憎隐隐藏在联邦历史后面的那些家族,他太自负甚至有些自恋,他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一些。

    他是个天才,老师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他都解决了,他不需要再冒充百慕大归来者的身份,他可以扮演他想扮演的任何角色。

    不过那时候矛盾并没有激化,因为这只是理念的不同,并没有涉及到生与死这种真正重要的东西。

    席勒曾经说过,人世间除了生死,其它的事,都是闲事,我活了八十八岁,才渐渐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涵义。

    故事变得激化,也是一个关于生死的故事。

    这个故事之中的故事,应该从哪要开始说起?

    应该从我回到联邦开始。

    前面说过,我是联邦人,联邦正在和帝国作战,一午联邦人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自费城山麓引下来的珍贵富励温泉水,顺着经年老竹修成的天然水管,淅淅沥沥缓慢流经稻田鱼塘,穿过青墙石院,自檐角悄悄探入,然后汇入那方约七八平米的糙石水池之中。热气如同白龙一般缓缓流淌,蒸腾着自四面八方生起弥漫,将盈盈一室灌的视野模糊,犹如很多年前的所谓真相有资格进入费城湖畔这间庄园的人极少,这些年来大概只有莫愁后山那位夫人,但那位夫人想必脱去衣衫,裸身入浴,所以想到自己是多年来唯一有荣幸进入这座水池的人,许乐开始觉得有些紧张,做为一名联邦人,能够和军神大人共泡一泓泉,该是如何的荣耀。

    普通的军再绿毛巾紧紧缚在右手上,摩擦出点点白色的泡沫,许乐一手扶着老人瘦削的肩头,右手稳定而用力地擦拭着面前苍老的背,皱而乏活力的肌肤,先前的紧张荣耀消褪,看着面前消瘦见骨的苍老身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无比酸楚。

    “我也是联邦人。”

    听到老爷子的问话后,许乐低头思考片刻,将右手伸入微烫的温泉之中荡了荡,继续替老爷子用力擦背,认真回答道:“在那种情况下,当然应该选择参军入伍,抵抗侵略。”

    **泡在乳汤中的李匹夫,此刻再也没有半点联邦宣传片中的军神英武形象,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干瘪老头儿,银色的头被泉水打湿纠结在一处,看上去更是有些狼狈。

    老人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勉力继续说道: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这之后的故事其实开始那几十年有些乏善可陈,乏善可陈这四个字你可明白?大抵就是联邦那种谚语的精缩版,我习惯这样说,是因为老师当年教的帝国语里有类似的语境里类似的词语,又说到老师了,因为在以后的那几十年里,老师,不,帝国大师范花解语,他一直在帮助前后两任帝国皇帝侵略联邦,而我所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我参军入伍,从十七机械师的普通一兵干起,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一直干到师长……,

    我从来没有当过副职,这个事实有时候会让我在军营中感到得意,但有时候想到这种得意的资本,只不过是一个帝国人教给自己的,得意便往往变成了嘲讽。

    于是我更加努力,或者说更加拼命,在前线,在战场上,在后方,在和那些政客们的交往中,我收敛所有的缺点,隐瞒所有的漏洞,只为了站在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多的力量,去将那种嘲讽完全驱除。

    当时联邦的局势很危险。

    非常危险。

    在西林,在帝国星域,我也遇到了很多危险,然后我做了一件最危险的事情,那就是在大溃败的关键时刻,我一个像疯子般反扑了回去,杀死了帝国皇帝。

    许乐,你也曾经疯狂过,你知道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凭的只是运气。

    我当时的运气不错。

    我在部队里打了很多场仗,伙伴部属死了很多,我自认为联邦也付集了很多,然而却完全无法比拟这件事情。

    似乎我李匹夫这辈子就做了杀死帝国皇帝这一件事。

    这真的很无聊。

    “从来没有人敢认为”刃千里刺杀帝国皇帝……只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许乐低头替老爷子槎着背,极不赞同地低声咕哝道:“如果这也是无聊,能不能让我多无聊几次?”

    “小家伙,杀人只是手段。”李匹夫沙哑快慰笑道:“人类需要的,往往只是结果……”

    “当然,那次结果很不错,这和运气有关……”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那时的运气其实并不怎么好。”

    “因为当我红着双眼,忘记生死,忘记机甲四周那些飞舞的弹道,那些尖啸的帝国机甲,甚喜忘记了自己叫李匹夫,只知道把那面黑牲花旗帜下的中年人砸成肉末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帝国大师范也在他的身边。”

    “他叫花解语,是我的老师,他教会我一种浑身颤抖的古怪本事,很多年后,我就用这种本事杀了他。”

    “我的老师是一个很漂亮的黑男人,有一双比星星都转的快些的眼睛,但在最后那一刻,在他死亡前的那一刻,隔着光幕再着我的那双眼睛,却根本没有转一转。”

    满是热雾的水池中,军神李匹夫缓缓讲述着那段弑师的故事,话语虽然一如往常般平静,枯瘦的身躯却是骤然一僵,淡淡波纹侵扰的温泉水面瞬间变得平静起来。

    许乐正在替他擦拭后背的右手,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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