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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月儿陪顾君薰坐进马车,林缚他们到底是人少,没能将这伙市井无赖悉数捉住,但是当街十七八个市井无赖折胳膊断腿的堆趴在一起悲呼呻吟,情形还是颇为触目惊心,骇得东市之人只敢远远避开围观,既舍不得放弃看热闹的机会,又生怕给殃及池鱼,当真是矛盾得很,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这按察使司的青年文官到底是什么身份,带头打杀街头青皮竟是如此凶猛:“真不愧是顾家第一门人啊,“顾家第一门人?”“东阳举子林缚啊,庆丰行杜荣的死对头,在藩楼就能让藩楼少主跪地求饶;晋安府那位少主进江宁时遇刺客,奢家姑嫂被刺客劫走,也是被东阳举子林缚救下,顾家门下还有谁比他更威风?前段时间刚授了江岛大牢司狱,夺权清狱真是好个雷霆手段,狱中吏卒给他换了个遍”“啊,是他啊,难怪如此威风,这些地痦流氓惹谁不好,偏惹这煞星的女眷?”“东城尉的巡卒来了,这些地痞无赖就像东城尉圈养的打手,倒不知道这些巡卒过来要怎么对付这煞星”

    之前消失踪影不见的东市巡卒这时一下子冒出二三十人,将林缚他们围在当中,为首是个马步兵副尉,他眼睛瞪得溜圆,将明晃晃的佩刀拔出来,威胁的喝道:“当街行凶,目无王法,你们想造反吗?”他仗着背后有更强势的靠山,没有将从九品文官身份的林缚放在眼里。

    “铛!”林缚将刀横在身前,露出一半雪亮刀刃,眼睛盯着色厉内荏的巡卒副尉,冷笑道:“你要是担当得起,不妨令他们动手,看看到底是谁目无王法,血溅当街!”一脚踩着个给打折腿的无赖肩上,沉声吩咐身侧护卫武卒,“这些人都是按察使司缉拿归案的要犯,谁要是敢脱逃、谁要是敢劫囚,不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属下明白。”四名护卫武卒没想到自己突然变得这么能打,有林缚如此强势的在前面顶着,他们给围在当中也丝毫未敢惧意,也都一起拔出刀来。

    这些市井无赖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要说有四名护卫武卒了,林缚与周普两人配合就能打得他们狼奔豕突、跪地救饶。林缚与众护卫武卒当街“行凶”以及地上十七八个市井无赖的惨状,令平时最多只在城里缉捕蝥贼的巡卒即使仗着人多也不敢轻易妄动。

    林缚见那个马步兵副卒喊了一名巡卒交头接耳了几句话就看见那巡卒往兵马司方向跑去,就知道这名副尉的胆子跟担当实在有限,让人回去搬救兵去了。

    林缚知道江宁府尹王学善之子王超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看这边,势必会阻止张玉伯率众前来解救,再说东市位于龙藏浦之南,属于右司寇参军张文登的职辖,却不知道张文登会不会趟这个浑水。

    东市位于东城之中,江宁主要衙门官署都在东城,在巡卒回禀之前,右司寇参军张文登在兵马司就知道东市当街打斗之事。

    四名江岛大牢的守狱武卒与穿九品官袍的青年,立即能让张文登知道在东市闹事者的身份就是近来名震江宁的芝麻官林缚。林缚官职虽微,名气却大,又同为文臣,张文登下意识自然想要维护林缚,他本来要派人去将那些市井无赖抓几个回衙门来打杀威棒就将这事揭过,跟随他多年的一名老吏告诉他东市的那些市井无赖不仅跟东城尉诸吏勾结密切,也跟府尹公子王超瓜葛很深,张文登顿时知道这背后的水很浑,不是他这个没有根底的京派官能掺合的,当下就胡乱编了个借口,将衙门里事托付给诸吏以及诸武官,他折身就离开兵马司衙门躲回私宅去了。

    东市归右司寇职辖,张玉伯知道林缚身陷东市也只能干坐在衙门里吹胡子瞪眼,只是先派人去按察使司报信。

    这时巡卒来报,找不见张文登其人,兵马司东城马步兵校尉陈志就跟脑子充了血似的神情振奋,带着早一步带齐的马步兵、皂班衙役共一百余人声势浩荡的往东市而去,势要将林缚等人当成凶徒缉拿回衙门。

    张玉伯等不及派去给按察使司报信的人回来,带着七八名衙役也往东市赶去,希望紧急时能替林缚挡一挡。张玉伯跟在陈志的队伍后赶到鹊和门大街时,听见前头马蹄在石板街上奔趹如急雨,拉过路人一问才知道是按察使司的一队缉骑刚过去。

    东城校尉陈志不怕跟按察使司的缉骑起冲突,当街群殴也不怕,但也没有胆子冲击按察使司衙门,怕去迟了人给按察使司缉骑抓走再想将人捞出来就麻烦了,也快马加鞭催促众人快行。

    张玉伯没想到按察使司那边动作会如此之快,想着他派去报信的人最快也只是刚到按察使司衙门跟顾悟尘说清楚情况,想来另有人提前过去报信了。

    张玉伯放下心,让其他衙役都回衙门里去,他带着两名随扈赶去东市看热闹。看热闹的却远不止张玉伯一人,张玉伯走进修义坊,看到晋安侯次子奢飞虎与一名青年在诸护卫的簇拥下穿着便服走在前头。江宁刑部主事赵舒翰在家中听到消息,穿着宅子里才会穿的敞袍喘着气赶来,看着赵玉伯,唤道:“张大人,张大人,听说林缚当徒给东市无赖围攻,你怎么只带这点人过去给他解围?”

    “”张玉伯无奈而笑,要是在他的职辖区域内,还好说一些,他明为左司寇参军,可无法令手下诸吏为他卖命,只跟赵舒翰说道,“顾大人应该知道这事了,按察使司的缉骑刚过去”

    张玉伯与赵舒翰走进修义坊,看见杨朴、马朝领队的缉骑已经将林缚他们护在当中,当中除一辆马车外,还有十七八个市井无赖折胳膊断腿的趴在街上呻吟,刚才哪里是林缚给人围攻啊?

    张玉伯可是亲眼看到过林缚在藩楼时拿刀以割舌威胁藩家低头,看到这情景,就知道是林缚出手将这伙市井无赖打伤打趴下来。张玉伯虽是文官,但是在按察使司以及兵马司里都是干缉匪抓盗的事情,眼光自然老辣,看这些市井无赖的样子,少说也是胳膊折断,心里吓了一跳,这伙人怎么狠狠的得罪林缚了,让他对这些人当街下此辣手?

    杨朴刚才在衙门里,突然传报说林缚家仆到衙门来求救,杨朴在林缚诸多家仆里只认得周普、赵虎,吴齐见过面,没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更记不得他的名字,但是吴齐过来报信,杨朴还是想起林缚身边有这么个人。

    林缚在江宁步步行险,得罪人不在少数,除周普随身保护外,还会让吴齐或者其他人暗中潜随,以防止给其他人下手伏击。今日是吴齐暗中潜随,见事情难以妥善解决,便先来按察使司衙门通风报信。杨朴得知小姐与林缚在东市给市井无赖围攻情势危急,虽说不知道小姐为何会跟林缚同在东市,也来不及去多想,报知顾悟尘之后就与马朝率缉骑赶来,看到街头诸地痞凄惨情景也是眉头微蹙,只当林缚仗势不饶人惹出这些事情来。东城校尉陈志随后赶到,杨朴不管其他,当然不会让林缚当众给江宁府的人马带走,当下先让缉骑散开将林缚等人保护在内,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小姐在哪里。

    “小姐扮成男装闲逛东市,给一伙无赖纠缠,恰给柳姑娘遇上”林缚请杨朴上马车,掀开车帘子一角,让他看顾君薰扑在柳月儿怀里断断续续的抽泣,受了惊吓,一张玉脸已经哭了一糟糊涂,还穿着男装,头发散乱。

    杨朴将车帘子阖上,街上围观者甚众,为顾君薰着想,当不能让她抛头露面,他低声问林缚:“没发生什么事?”

    “没吃大亏,”林缚说道,“只怕事情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我与周普赶到时,王学善之子也在左近”

    杨朴跟随顾悟尘多年,也历经磨难,这么大的场面,当然知道背后绝不简单,听林缚细述,便知道这伙市井无赖背后受人指使是要制造流言诋毁顾君薰的名节。楚党自许清流,犹重门风,顾家自然也不能例外,要真让顾君薰当街受到猥辱,这伙无赖转身逃走,没有地方势力的配合也无从追究,即使顾君薰并没有吃什么大亏,顾家也会成为笑柄。杨朴刚赶过来时还觉得林缚下手太狠,这时候却恨不得拿刀在这些市井无赖头上多捅几个窟窿,有流民惨案前车之鉴,此时又有人将矛头对准顾悟尘的家人,是可忍,孰不能忍?

    这时候东城校尉陈志等他的人马散开将按察使司缉骑与林缚等人围在当之中,才拍马上前来,清了清嗓子高喊道:“江宁府东城校尉陈志率部缉拿斗殴人众,按察使司难道要跟东城尉抢生意吗?”他倒是没敢说要将林缚缉拿归案,只想将给打趴下的这些市井无赖带走。

    “杨叔,你说如何?”林缚低声问杨朴。

    “这些人,我们要带走,你来负责。”杨朴低声说道。兵马司东城马步兵校尉陈志仍正六品武官,杨朴只是正八品武职,出面跟陈志交涉不合适;林缚是文官,在武官面前天然有身份上的优势,杨朴便暗中吩咐林缚全权处置此事,他与马朝也听令而行。

    “使司诸卒听令,此十数人仍我司缉拿之重囚,妄自逃脱者格杀之,妄敢劫囚者格杀之,诸卒刀剑出鞘”林缚听杨朴这么说,他也当仁不让,站在马车沉声下令。

    杨朴、马朝带过来的缉骑当然不会听林缚的命令,但是杨朴、马朝都将佩刀拔出,他们当然也毫不犹豫的将刀剑出鞘,将枪矛横指前方,又分出数人将给打趴在地上呻吟的市井无赖们拿绳子串绑起来。

    围观众人谁也没有想到林缚会当街宣布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的命令,东城马步兵校尉陈志听到林缚下格杀令傻愣的坐在马上,他却没有勇气下令部属刀剑出鞘、针锋相对,东城尉的马步兵与衙役也都犹豫不决的回头看陈志。陈志这时才想左司寇张玉伯刚才也跟了出来,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张玉伯的身影,却不料张玉伯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先一步跟赵舒翰躲进街边的酒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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