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首发网站“是不是觉着太闷了些?”

    史阐立苦笑说道:“老师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都能如此沉稳于繁琐公文之中。看来学生也要磨砺些性子。”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如果是侯季常在这里,肯定会站起身来回话,如果是杨万里,说不定早就忍不住心中疑问,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私放重犯,只有这位史阐立不急不燥,却又不会言语乏味,自己当初决定让他留在身边,看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别叫老师了。”他说道:“我宁肯你叫我大人,不是官味太浓,实在是觉着感觉有些荒唐。”

    史阐立愣了愣,其实考生比主考官年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常见,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范闲将桌上地案宗递了过去,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史阐立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考较自己,只是这些公文,这两天里已经背的烂熟,摇头诚恳说道:“学生实在不明白老师……大人此举何意。如果真是要打老虎,也不至于总盯着这些耗子。”

    范闲笑着说道:“只是给一处的猫儿们找些事做,熟熟手,将来真做大事的时候,也不至于过于慌张。”

    史阐立假装没有听到大事二字,诚恳请教道:“大人,在朝为官,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朝廷做事,但是看大人这些天来地行事,虽然抓小放大,但总还是得罪了些人。”

    “得罪人,是监察院必有的特质。”范闲解释道:“你也清楚,监察院是陛下的私人机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器,而是圣上的私器,我们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所以不论是从宫中的角度,还是监察院自己的角度出发,我们必须要做一个得罪人地角色……而一处深在京中,被这京都繁华绊着,根本丧失了当初陛下的原意,不够强悍,不够阴狠。陛下让我来管一处,自然是想一处回到最初那个敢得罪人的角色。”

    史阐立再也无法伪装什么,门师已经把话向他说的这般透彻,只有老实回道:“陛下是想大人……做一位孤臣。”

    范闲点点头:“不偏不党,陛下想我成为第二个陈萍萍,只是……”他话风一转,微带嘲讽说道:“我去院长大人府上拜访过,府里豪奢逾越王公,但那份刻到骨子里的孤耿。实在非我所喜。”

    史阐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愁苦说道:“可是大人如果虚以委蛇,圣上天目如炬,自然看的清楚,怕是对大人的前程不利。”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那位皇帝老儿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动比老虎更毒地念头。

    史阐立也明白自己说地多了。转了话题说道:“一处如今查案,虽然回复了过往的传统,开始在夜里逮人,但是大人却一直不肯遮掩消息,但凡有人打听地都据实以告……学生实在不赞同。”

    范闲感兴趣问道:“为什么?”

    史阐立稍一斟酌后说道:“监察院乃是陛下的特务机构,之所以能够震慑百官,除了庆律所定的特权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神秘感和阴……黑暗的感觉。世人无知,对越不了解的东西,越会觉得害怕,大人如今刻意将一处地行事摆在台面上来,只怕会削弱这种感觉。让朝野上下看轻了监察院。”

    范闲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一处新条例里面的某些条款,比如发布消息之类,我也承认。如果监察院一直保持着黑暗中噬人恶魔的形象,对于我们的行事来说,会有很大的方便。”

    史阐立有些意外门师会赞同自己的看法,心想莫非是您不甘心世人视己如鬼?想扭转形象?

    范闲接下来的话,马上推翻了他地想像:“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看监察院……但是你要清楚,我现在兼管的只是一处,而不是整个院子。一处身在京都,除却那些扎在王公府上的密探之外。所有的事情根本都没有办法藏着,京都官员多如走狗游鲫,众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没有办法维持一处地神秘,那我干脆亮明了来做,也许还能多一些震慑。”

    他接着认真说道:“但是,我只要求查案的结果光明呈现,并不要求过程也是如此,中间用什么样阴暗的手段。我都可以接受……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成为一名圣人。”

    史阐立点点头,心里极为安慰。看来自己的门师果然是一位敢于揭官场之弊,只是暂时有所保留地人物。

    范闲望着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法,说道:“从今天起,但凡一处查办的案子,在案结送交大理寺或刑部之后,你都要写个章程,细细案子的起由之类说清楚,然后公告出去,贴公告的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一处与大理寺之间的那面墙上。”

    史阐立瞠目结舌道:“这……这……这不合规矩吧,既不是刑部发海捕文书,也不是朝廷发榜,监察院……也要发公告?!”

    范闲没好气说道:“不是监察院,是一处!先前不是说了要光明一些?难道你准备让我写本小说四处去卖?”

    史阐立却马上喜悦应道:“这样最好,可以解民之惑,又可以稍稍保持一下一处生人勿近的感觉……而且大人开了家书局,办起来最是方便。”

    范闲气的吐了口浊气,起身往外走去,史阐立小心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那学生这便是开始在监察院当差?”

    范闲叹了口气,知道这天下地读书人终究还是不愿意进入阴森无耻的特务机关,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是我的私人秘书,我与父亲说一声,暂时挂在户部,改日再论,放心吧,没有人会指着你的后背说你是监察院的恶狗。”

    走在范府后宅那大的惊人的花园中,范闲皱着眉头,“用黑暗的手段,达成光明地结果?”他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委屈自己地圣人,虽然他很愿意为庆国的子民们做些事情,稍微扼制一下官场腐败地风气,至少保证南边那道大江的江堤不至于垮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但一处的整风,更多出自于他的私心。

    因为他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号,如今又有了新一代文人领袖地暗中称赞,但与监察院积了二十年的阴秽相冲起来,对于自己的名声总会有些损害。所以他要让一处光明些。因为一个良好的名声,会在将来帮自己很大的一个忙。

    想到关于黑暗光明的那句话,不由就想起在北齐与海棠聊天的时候,说起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地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他不禁有些担心北面的局势,不知道海棠能不能把自己交待的那件事情安排好——五竹叔还在玩失踪,苦荷也没有回上京的消息。

    远处的园子里,隐隐有几位姑娘正在闲话。今儿个是个大晴天,秋后的蚂蚱在青草里玩命蹦跶着,树上的知了也趁着蝉生最后的时光拼命叫唤着,掩了那些女子们说话地声音,大宝在院墙那里捉蚂蚁,范思辙那家伙没上族学,却也没在家中。

    范闲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叶灵儿今天又来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丫头自觉得帮了范闲一个大忙,最近这些天老来府上玩,毫不客气。待他发现叶灵儿身边坐着的是那位羞答答的柔嘉郡主时,心里更苦。十二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可还是小姑娘,范闲可不想被小姑娘的爱慕眼光盯着。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李弘成地宴请,言冰云还没查清楚。他得先躲着。而今天他得躲着柔嘉,这位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小罗莉。体内真气一运,小范大人身形一轻,施展出棍影下练就的轻身功夫,黄草上一飞而过,悄无声息地跃出了府去。

    来到京都深正道那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宅子,范闲坐在最里面地那间屋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里才是他最隐秘的老巢。除了启年小组和陈萍萍外,连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时常在这里办理公务与私务。

    邓子越神色郑重地将两个竹筒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还不如王启年那般得到提司大人的信任,所以很自觉地出了屋。

    竹筒的颜色很相近,也许都是上京边上燕山脚下的出产,封口处用的火漆也很相似,都很完整。应该没有动过。只是竹节上的隐秘记号,让监察院负责传递情报地密探们知晓。这两封极隐秘的信,分别属于北方系统里两个独立的路线。

    范闲拿起竹筒,首先是很认真地确认没有人打开过,火漆上王启年那一手颇有潘龄神韵的书法,确实不是好冒充的,这才放心地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两封信来。

    一封信是司理理寄来的,一封信是海棠寄来的,范闲为了方便与海棠联络,专门为她设立了一条通信线路。

    司理理没有送来什么值得重视地情报,虽然她已经按照范闲与海棠地计划,皈依了天一道,但入宫的努力暂时没有收到成效,而上京城中,沈重家破人亡,除了重重打击了后党势力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地反响,上杉虎也一直被圈禁在家,但信末说北齐国师苦荷已经回到了上京,一直闭关不出,虽然没有人敢怀疑什么,但司理理却深信,那位绝世强者一定是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这个天下能和苦荷那吃人肉的怪物打一架的,也只有那两三位大宗师了。

    海棠的信里面,却是根本连那位大宗师的半个字也没提——他与海棠是互通有无的关系,自然也不值望她能说什么,只是关心那件祥瑞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有。

    他想了想后,开始提笔回信,催促海棠履行当时的约定,这件事情对于海棠来说,只是顺手办的一件事情,却对范闲有极重要的意义。而在给司理理的回信之中,他只是抄了李清照的一首小词以示慰勉,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处理一处的这些天里,范闲思考最多的,还是若若与李弘成的婚事问题,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于世子的人品如何,双方的政治立场有没有冲突,对于范闲来说,最关键的,只有一个点。

    妹妹喜不喜欢?

    若若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喜欢——虽然范闲像所有的兄长一样,对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怒气,心想莫非你不嫁人了?但更多的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保护欲,既然妹妹不喜欢,他就要着手破了这门婚,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说是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之后,遇见的最麻烦的事。圣上指婚,门当户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挠这门亲事的脚步。

    所以只有从两个方面出发:一,盯住二皇子那边,时刻准备将对方搞垮,拖累李弘成,到时候再要求退婚,也许可行。二,从若若这边出发,给出一个连皇帝都无法轻忽的利益诱惑,暂时让若若远离京都。

    前一个手法,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后一个手法又过于虚无缥渺,连范闲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自己要搞一出一婚破除万骨枯?”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到时候如果真的不成,也只有麻烦五竹叔带着若若丫头天涯流浪旅行去,想来陛下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真的把范府满门抄斩了。

章节目录

庆余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猫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十五章 黑与白的间奏-冬奥会为什么升希腊国旗,庆余年,一本书并收藏庆余年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