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缓和了会儿,芸香忐忑地不敢大声,“……真的能有出去的那一日吗?”



    眼睛看?不见,但心能看?见。



    唐娴感知到侍女的心情,暂时松开云袅,摸索着向两侍女伸出手?,保证道:“有的,能的,再?熬一段时日……”



    主仆三人说了会儿心酸话?,在?烟霞的提醒下,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被迫停下。



    简单洗漱后,分别就寝。



    这?个破败的小院总共有两间屋子,一间唐娴居住,一间属于?两个侍女。



    云袅不肯离开唐娴,要?与?她同住,烟霞不能让云袅离了眼,于?是三人挤到同一张榻上。



    环境太过?简陋,唐娴歉疚地不得了,后悔带云袅过?来了。



    云袅自己却不觉得,窝在?唐娴怀中催问:“毛毛,烟霞不是说你?家在?地底下吗?什么时候去啊?我还没住过?地底下的房子呢。”



    唐娴哭笑不得。



    “看?吧,我就说她不怕。”烟霞替唐娴回?答,“明晚上。”



    云袅又问:“那明日白天做什么?去见你?爹娘吗?”



    唐娴道:“……白天,白天我有事,让烟霞带你?去玩。”



    明日她得早早起床,盛装打扮后,被送去陵墓中,亲自准备清水和巾帕送至棺樽前,美其名曰伺候老皇帝洗漱。



    再?之后,上半天跪坐在?棺前诵经祈福,后半日亲手?刻录忏悔经文,直到天黑。



    天黑后,所有宫人撤出,烛火壁灯尽熄,留她一人侍寝。



    明日白天她是陪不了云袅的,晚上,如果云袅真的不怕进入地下陵墓,她倒是能陪她一整夜。



    “不想要?烟霞。”云袅撒娇。



    “不想要?我?除了我还有谁能保护你?,真没良心!”烟霞气不过?,说着朝床榻内侧拍打了一下。



    云袅不依,“啪”的一声拍打了回?去。



    唐娴睡在?两人中间,两巴掌全被她挨了去。



    “为了我不被你?俩打死,现在?,立刻闭眼睡觉。”唐娴命令。



    黑暗中两人各哼哼一声,静默睡了过?去。



    她二人,一个太小,累了就睡了。一个心里无愁绪,入睡也快。



    剩下唐娴脑中走马观花,迟迟没有睡意。



    昨日还在?京中,今日已回?皇陵,像梦一样。



    望着漆黑的帷帐,唐娴不由得怀疑起她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其实她从?未出过?皇陵,没见过?云停,也没碰见过?弟弟妹妹。



    摸到怀中微酣的云袅,她才肯定这?是真的。



    唐娴心想,庄廉该已经知道她离开了,一定写?信告知了云停。



    云停离得远,暂时回?不来,但他知晓孝陵有藏宝了,回?京后一定会千方百计找来,那时就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定也就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了。



    这?是后话?,反正三日之内,他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三日后,唐娴就将自由了。



    那时云停能找到的,只有她已死的消息。



    唐娴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歹让你?得到了墓室里的宝藏,不算白跑一遭,是不是?”



    她翻动了一下/身子,在?黑暗中摸上云袅的脸蛋,心疼道:“受苦了……要?不,明晚先带你?去长长见识?”



    .



    京城,明鲤与?林别述跪在?庄廉面前,焉头耷脑,任打任骂,一字不吭。



    庄廉在?写?信,手?抖个不停,写?毁第三封后,他扔了笔,大骂道:“你?们两个废物!让我上哪弄脸把这?事报给公?子!”



    “你?俩还不如跟着她们走呢!”庄廉快被气疯了。



    这?俩跟着唐娴与?云袅,不说摸清行踪,至少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现在?人跟着烟霞走了……



    庄廉实在?是嫌弃烟霞相对蹩脚的武艺。



    可恨这?会儿云停不在?,书信来往最快也得个六七日,銥誮等云停知道了,云袅都被还回?来了!



    事关云袅,庄廉无法做主,入宫禀告了云岸。



    结果就是他被云岸劈头盖脸一顿批骂,然后两个人一起干着急。



    “庄诗意不是你?外?甥女吗?你?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庄廉有口难言,急得嘴皮子起了泡。



    解释不清,只能苦涩保证,“二公?子放心,烟霞顽劣,但绝不敢让小姐受伤的,毛毛也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什么毛毛不毛毛的,小猫小狗都会保护人了?”云岸根本不听他的。



    向来稳重可靠的庄廉犯了大错,云岸爱护幼妹的心膨胀起来,冲动下令,要?派兵缉拿唐娴。



    把庄廉吓坏了。



    到这?时,庄廉最后悔的事有两件,第一件是将烟霞送去兰沁斋,第二件是将事情告知于?云岸。



    好不容易打消了云岸的冲动,庄廉将事情一五一十写?入信中,命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云停。



    在?云岸那浪费了半日时间,庄廉再?不敢与?他说任何事情。



    冷静下来后,他决定派人去皇陵查看?一下,最起码,先查清唐娴到底是哪个妃子,才能由此猜测她会带云袅去哪儿。



    要?派人去查皇陵,还得顾忌着皇陵中藏着的宝藏,不能兴师动众。



    庄廉本人是走不开的,于?是找来林别述,“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



    孝陵,主墓室中。



    壁灯十尺一盏,幽幽燃烧,照亮四面墙壁上飞腾起的五爪飞龙,也在?高处的金质龙椅上折射出阴冷的寒光。



    殿中,十二舞姬翩然而动,裙摆如簇拥的花瓣,众星拱月地围着正中央的红漆皮鼓,鼓面上是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着金缕衣,赤/裸的双踝上挂着金色铃铛,灵活的水蛇腰扭动时,腰间和腕上的金玉首饰碰撞出声音,在?殿中不断回?响。



    这?是阴沉肃穆的地下宫殿中,唯一的声音,诡异地独自响着。



    有美人献舞,却无人奏乐,更无人观看?。



    这?是一场献给死人的舞。



    唐娴一袭盛装坐在?高处,身旁是一口镶嵌着金玉翡翠、雕着祥云的金丝楠木棺材。



    下方两侧,妃嫔与?素衣侍女整齐地跪坐着,睁着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与?身后逼真的陶俑石像混在?一起,凑成?拥挤的盛宴佳景。



    第65章书信



    康太监先前被烟霞设计弄断的腿未完全痊愈,手持短鞭,一瘸一拐地在殿中来回巡视,看见不顺眼的人,挥手就是一鞭子。



    无人敢反抗,因为他是奉命来管教这些人人的,墓中一切,皆要?听命于?他。



    静悄悄的墓室门外?,有一列侍卫守着,那是他为所欲为的依仗。



    这种?情景所有人都很熟悉了,最初,被鞭打过的人会躲闪哭泣,后?果是被安上“惊扰帝王”的罪名拖拽出去?。



    出去?的人,少数能带着满身?伤痕回来,多数再也没出现过。



    过了这么多年,还活着的人挨过鞭打后?,已经麻木到连身?躯都不会摇晃一下了。



    地面上缓慢巡视的影子宛若一条游动?的毒蛇,摆着尾巴来到唐娴侧前方?,停住了。



    就算被废黜了,唐娴也曾是皇家人,打她是践踏皇室尊严。



    越是不能打,康老太监越是喜欢凌/辱她,拿她来立威。



    他想找茬,可惜唐娴体态端庄、神情娴静,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老太监虎视眈眈盯了会儿,看见了她鞋边沾到的红豆大小的泥点。



    这日是暴雨歇止的第?二天,地面未干,有泥很正常。可康老太监规定过,谁敢脏了墓穴,就砍了谁的双脚。



    他正欲生事,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和数道细微的抽气声?。



    康老太监转身?,看见本该在鼓面上跃动?的侨贵妃栽倒在下方?,十二舞姬愣住,一时间全部停住了动?作。



    “谁准你们停的!”老太监一声?厉喝,舞姬们齐齐一颤,慌忙继续舞动?起来。



    坠落在地的侨贵妃趴伏着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也无人在意。



    直到舞姬旋转,鞋底直直碾在了她的手指上。



    “啊——”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刺痛了墓中每个人的耳膜。



    “我受够了!放我走!我要?回家!”



    侨贵妃发疯似的撕扯起头上朱钗,将朱钗砸向上方?的金贵棺樽,哭喊道:“他已经死了!那里?只有发臭的、烂掉的尸体!野狗都不吃的干瘪尸身?!”



    “凭什么要?我伺候一个死人!我不要?……我要?回家!放我出去?!”



    叮叮当当,华贵的首饰撞击着棺樽上嵌着的金玉,发出清脆的声?音。



    唐娴离得近,有一支朱钗撞上棺材弹到她身?上,划破了她的手背。



    她抬起头,看见中央的舞姬们继续翩然舞动?,两侧其余妃嫔与侍女的眼睛,都是黑洞洞的。



    众人对发疯的侨贵妃视若无睹,除了康老太监。



    他站在一边看着侨贵妃发疯,待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再也没有东西可扔时,尖细嗓音呵斥道:“胆敢惊扰陛下安眠,来人,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多半就是要?死了。



    “啊——”侨贵妃凄声?尖叫,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疯地冲向了容孝皇帝的棺樽,拼命地推着、敲打着。



    华贵的棺樽已被钉死,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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