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敬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当然大了,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贫道真的好想见一见这万年前的至圣先师,好好问一问我这个问题。”



    高莛楹叹了口气,说道:“这恐怕就要让道长失望了。虽然世间多有神仙传说,可是从来没有传说,是说至圣先师成仙的。要不然道长哪天当真修真正果,白日飞升,倒也能够去找到至圣先师好生问上一问。”



    李诚敬一脸的笑意。



    这也就是他们这些道家学子能够这么说,如果这里但凡有个儒家门生,恐怕已经拍案而起,对着两人破口大骂了。



    毕竟自从盗跖大骂至圣先师,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之后,儒家的学子哪个不想替至圣先师讨回公道。



    道家式微,也不能说没有儒家刻意打压的原因再此。



    毕竟连亚圣也以此为表率,率先抨击,说:“扬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



    堂堂亚圣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那儒家的徒子徒孙不都有样学样。



    也不怪李诚敬和高莛楹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李诚敬叹了口气,虽然很是不喜儒家的做派,但是他的不喜却和至圣先师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道理再好,也要后人能拿的住。



    “世间虽真有神仙,但是我可以肯定,至圣先师是没有成仙的。适时,夫子来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我敬之而不能及也。”



    高莛楹深以为然,同时心中一直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能够说出这句话,就证明李诚敬并不是那种一心想要颠覆人道的疯子。



    高莛楹突然一怔,看向李诚敬,震惊问道:“道长是想要道家重新成为人间显学,将儒家取而代之?”



    李诚敬哑然失笑,说道:“女先生切莫如此高看贫道,贫道是狂生,可还不是疯狂。”



    高莛楹赧颜一笑,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惊世骇俗。



    不说儒家真的对错与否,经过近万年的发展,儒家早就已经成为了世间最大的一颗通天大树,根茎早就遍布千山万水,无法撼动。



    别说取而代之,就是让它摇晃一下,都是天方夜谭。



    “那道长所想为何?”



    李诚敬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女先生觉得,为何人间王朝总是不过数百年,就要王朝更迭?”



    高莛楹想了想,摇了摇头,最终迟疑一下后,说道:“人心不古,大势所趋?”



    到底是读书人的回答,总是喜欢贬今崇古,泛泛而谈。



    李诚敬摇头,说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一万年,何等漫长时光。若说人心不古,那取而代之的新朝之人,不也是今人?”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天数!”



    想了想,高莛楹又加了一句:“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



    “女先生果然博文广记。”李诚敬赞叹一句。



    然后说道:“那女先生,对于道,墨,儒,释四家学说,有何看法?”



    高莛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学问尚浅,不敢言,不知道长是怎么看的?”



    李诚敬淡然开口:“道家以天道行人道,但道太高,人不可触。墨家以人道求圣道,太苛。儒家以畜道理人道,大谬。释家广纳百川,太过求全,结果自家里斗的天翻地覆,离真太远。”



    “但,世间道理,几乎都在这四家学说之中,再想别开生面,千难万难。故而只能择其一。贫道看来,儒家虽然有大谬,却最为适合人道。”



    “道长不是说,儒家有大谬吗?”



    李诚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儒家之谬,在于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儒家之谬,在于看似胸襟开阔,却气量狭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看似修己度人,却将天下事归于己身,总想着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夸夸其谈,如天上天上白云,飘来荡去。”



    高莛楹不敢苟同,疑惑问道:“何有此言?”



    李诚敬呵呵一笑,说道:“儒家讲教化,更有儒家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为教化之根本。但儒家之教化,下不惠民。更有礼不下庶人之说。将一个国家最为基石的普通庶人排除在教化之外。愚民也好,敝帚自珍也罢。这才是王朝更迭不断,战火不休的根本原因。”



    高莛楹一脸的愕然,观万载青史,王朝更迭原因千种,从没有谁听说,王朝更迭的原因是这个。



    李诚敬不理会她的表情,尽情放言,说道:“民不知礼,不知义,不知礼义廉耻,不知民族国家之于民何也?国于民者,无恩,无德,无义,民与兽何异?每逢大灾大难,天下百姓只会保全自身,凡敢阻者皆为敌酋恶兽。”



    “倘若教化天下,无人不识字,无人不识礼,无人不知义,家国之灾难,人人皆知,何为民族家国大义,知所为,知大义,心中有信义,江山何愁不固。朝代何愁更迭?”



    高莛楹赞叹道:“道长有济世之心!”



    李诚敬叹气不语。



    今日与这女鬼,放开心怀畅聊,不过是心中憋闷太久。



    六月毕竟只是一个歌女,不通文墨,与她谈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能够遇到高莛楹这种饱读诗书,通晓,道,儒两家学问的才女,才可一舒心中气概。



    月色下,一人一鬼,畅所欲言,不知不觉,已经晓光初现。



    李诚敬笑着说道:“今夜畅聊,着实痛快。只是女先生还是请听贫道一言。”



    “道长请讲!”



    “这世间其实真有人鬼之别,你我二人相逢于荒野深幽夜色,难道就不怕贫道是那害人鬼物。以后若是夜晚遇到旁人,还是不要将他们请进来了。”



    高莛楹呵呵一笑,说道:“道长高德,怎么可能是鬼……”



    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瞪的好似铜铃,愕然看着李诚敬。



    原来是李诚敬揭开披煞遮阴符一角,露出一身煞气,好似九幽恶鬼,吓的高莛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那女先生,你看贫道,是像人还是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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