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剑意?



    向苼听到这四个字眼,瞳眸霎时一凝。



    她记得《神意》孤本有载,著者所明悟的,正是岁月剑意。



    念及此处,向苼不动声色地问道:「岁月剑意,领悟的人多吗?」



    李长亭闻言,心中暗笑,这向苼果真是散修出身,居然连神意的品级划分都不甚清晰。



    他却不知,不清楚这些的可不仅仅是向苼。



    整个东洲修真界内,关于突破化神境界的心法、心得,早就在两万年前那场浩劫中,被万神殿毁得一干二净。



    这才导致东洲近万年来,无人能突破至化神期。



    笑归笑,李长亭表面却是丝毫不露异色,当即便说道:「神意分五品,寻常修士能以三品神意入化神,便是佼佼者。



    若能以二品神意入化神,那便是修士中的顶尖人物,实力超出寻常化神甚多,足可以一敌百,称霸一方。



    而剑意品级,还要在寻常神意之上!



    换言之,二品剑意便相当于以一品神意。整个西洲能领悟的,皆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而领悟岁月剑意的,唯有陈师叔一人。」



    向苼心知李长亭是在卖好,故意多透露些修真常识,也不打断,静静听着,眼里划过一抹思索之意。



    岁月剑意如此稀有,那《神意》残本的主人多半就是陈澜之。



    三千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正是李长亭在方寸集时,所说的妖族逃去西洲的时间。



    那时地阴界曾经发生过混乱,陈澜之逃到东洲来,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万剑门和万脉剑宗,此二者名字极为相似,亦可佐证猜想。



    应长风也说过,从前万剑门也曾辉煌过一段时间,后来才沦落为小门派,多半是陈澜之遭到万神殿清算,以至于无人庇护宗门。



    《神意》在他们手中,只说是门中前辈留下来,而非祖师爷,应是陈澜之为了保护万剑门,故意撇清关系。



    甚至陈澜之在万剑门,很可能从未向后辈透露过真正名讳。



    西洲化神第一人,最终只留下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便自暗中消亡了吗?



    念及此处,向苼忽然想到万剑门后山禁地,那里,或许还留有陈澜之存在的痕迹。



    「向道友这是想到了什么,如此出神?」



    李长亭一句疑问,拉回了向苼的思绪。



    她抬眸看向李长亭,目光有些微妙。



    她心中已有八成把握,确定陈澜之就是万剑门祖师。如此说来,剑绝本就是万脉剑宗流落在外的弟子?



    李长亭被向苼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向道友为何这么看着我?」



    向苼眸光微敛,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这天地万事万物,人来人往,逃不过一个缘字。」



    李长亭听得云里雾里,这厮之前不是说话挺爽快的,怎么这会儿忽然打起哑谜来了?



    不等他琢磨明白话中含义,向苼捻棋又落下一子,笑道:「李道友,你赢了。」



    李长亭闻言一怔,旋即低头向棋局看去。



    这一看,顿时令他唇间一扯。



    哪里是他赢了,分明是对方故意输了。



    不过话说回来,向苼答应他带向剑绝走,的确可以说是他赢了。



    他咧嘴一笑,当即起身抱拳:「此间事了,我便不多耽搁道友疗伤了,不过剑绝那小子性子执拗,若是道友肯相帮,说道两句,在下定会感激在心。」



    向苼轻轻颔首。



    李长亭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早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向剑绝立



    刻快步进来,素来冷峻的面孔,此刻却是眼眶微红,眼里透出一丝苦涩。



    向苼看他这般模样,不禁轻笑:「偷听了?」



    向剑绝沉默片刻,闷闷地应了一句:「徒儿知错了。」



    向苼哑然,无奈道:「你过来,我与你说些话。」



    向剑绝心里别扭,可身体却很听话,不由自主地走到向苼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炷香后。



    向剑绝从里屋出来,脸上分明挂着天底下最灿烂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他目光扫过前屋,便就看到杵在门外,正向里头观望的李长亭,当即大步过去。



    李长亭看到向剑绝那张笑脸,心中大感惊奇。



    这小子素来不苟言笑,在他师尊面前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就算了。



    他离开时,分明看到这傻小子一脸怨怼,怎么就一会儿功夫,就雨过天晴了?



    向苼跟他说了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向剑绝已经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李前辈,我想跟你学剑。」



    此话一出,李长亭立刻什么杂念都没了,双眼微瞠,「你说真的?」



    向剑绝眉头一皱,「前辈不愿,那便算了。」



    说着,向剑绝转身就要走。



    「哎!谁说我不愿了?」



    李长亭急忙闪身拦住向剑绝,却见后者正一脸笑容地看着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当即笑骂:「你小子居然耍我?」



    「只是与前辈开个玩笑。」



    向剑绝言罢,忽地又道:「前辈,你多大了?我入你们那一脉后,是叫你师兄,还是师叔?」



    李长亭听着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向苼究竟给这小子灌什么迷魂汤了?!



    一番胡闹后,天色渐暗,王寡妇带着陈铁匠妇女,如约过来字坊,七人一虎同往酒楼而去。



    晚上的酒楼生意十分热闹,王寡妇桌子订在大堂,六人落座没多久,小二便招呼着轮番上菜。



    罗海带来新酿的几坛酒,挨着给众人倒满,却在王拓的暗中示意下,愣是一滴也没给倒。



    王寡妇看着暗中发笑,难怪李兄弟跑到老四家去睡,这亲戚俩果然不对付。



    她可没忘记这一场酒席是为了给李长亭赔罪,当下就起身拿过身边酒壶,给李长亭添上。



    「李兄弟,今日令你受惊了,我敬你一杯!」



    陈铁匠一看,顿时大笑:「李兄弟,王姐可是很少向人敬酒的,你可得给个面子。」



    「给,怎么不给?」



    李长亭今天心情大好,畅快一笑,举起酒杯,仰头一口何干。



    「好!」



    「爽快!」



    觥筹交错间,凤凤专心对付碗里的美食,吃得不亦乐乎。



    不经意抬头,视线穿过交错的手臂,望见坐在热闹中的苼姨。



    她脸上挂着一分恬静出尘的笑,眼底潋滟,杯中酒水荡漾,水光也潋滟。



    这一幕,好美。



    凤凤不由看呆了,而同时看呆的,还有向剑绝。



    今日所见的师尊,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司无月,也不是受万众香火的苼姬,而只是一个身在凡俗,安宁度日的寻常女子。



    大战过后,师尊完全可以借机登临绝巅,站在姜师兄的那个位置上。



    可师尊没有,她隐于世俗,归于平和,就如同喧嚣中一抹极致的静,既在红尘,又超然之外。



    向剑绝心神震动,眼里竟渐渐生出一丝明悟,冥冥之中的剑意,似乎



    在这一刻,更加清晰了一些。



    李长亭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惊诧地看过去,心说这傻小子吃酒也能吃出感悟来?



    这一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又被陈铁匠拉着喝酒,罗海喝得多了,也在一旁起兴,浑然忘了王拓的嘱托。



    王拓老神地伏在向苼身边的凳子上,看着桌上拼命胡闹的几人,手里拿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



    谷内的叔叔伯伯们,也不知何时能苏醒,还有玥儿他们,哪怕醒来一个,陪陪我也好啊……



    正如此想着,王拓忽然感到一只素手覆来,抚过他的头顶。



    王拓眼里落寞瞬间消解,仰头埋怨:「苼妹,你又拿我当猫撸!」



    向苼轻笑,「你的手感可比猫儿好多了。」



    王拓无奈地喝了口酒,任由向苼抚摸。



    自己唯一的结拜妹妹,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这一场酒席一直吃到酒楼打烊,掌柜的过来催促,看到递来一枚金叶子,立马欢天喜地地走了。



    王寡妇和陈铁匠都喝醉了,凤凤小脸通红,两眼迷离,怕也偷喝了不少酒。



    剩下的三名修士,一个背一个,沿着空无一人的东街打道回府。



    「剑绝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小丫头在背上不老实,还在喃喃自语。



    背着她的向剑绝听得耳朵发热,李长亭立马起哄道:「嘿嘿,凤凤丫头说的不错。你这皮相,就跟你师父一样祸水,等到了西洲,不知有多少女修要追着当你道侣呢……」



    向剑绝喝过酒的脸愈发红了,「李师兄,你喝多了。」



    「我喝多?」



    李长亭哈哈一笑,「我怎么会喝多?不过你们东洲人酿的灵酒,的确挺不错,有我西洲人一半水准了。」



    罗海在一旁默默背着王寡妇往前走,听到这话嘴角一哂。



    都说酒壮怂人胆,李前辈初来几日唯唯诺诺,今日倒是口无遮拦,一句话把人都得罪干净了。



    向苼走在向剑绝身侧,听着两人笑闹,眼里蕴着一丝笑意,也不多话。



    便在这时,她忽然感到神识一阵触动。



    她蓦地抬头,望向高空,眼底温和渐渐收敛。



    不速之客,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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