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维特的声音把莉迪亚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莉迪亚恍惚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还有好些起义军将领,看样子应该不是来给费烈特和妮妮扫墓的,于是率性地回答道:“这里又不是神都,没有什么殿下。您不用太客气,喊我名字就行。”



    他们几个面露难色。



    毕竟他们并不清楚莉迪亚这挂名的公主,并不算皇族。对这些大多出身庶民的私兵来说,没有跪下拜见已觉得僭越,再让他们直呼姓名更觉得舌头抽筋。



    维特本来预想了一大段内容,突然间丢失了主语,顿时发生了结构性混乱。看着那两人的墓碑,只能先挤出几个词语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我们觉得……他们……合葬这个……”



    莉迪亚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觉得不妥吗?我也知道他们确实背叛了婚姻,但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你也知道他们是真心相爱,就让他们死后在一起吧。”



    “公主误会了。”维特连忙摆手,最后还是决定加上了公主的称呼,“感谢您能允许他们的合葬,赞美您的仁慈。”



    费烈特的部下大多念着妮妮的好处,莉迪亚这样的安排已经令他们感激涕零。



    只不过……莉迪亚看着在场的人,发现除了维特、卓格这些“金狮子团”的战士之外,还有还有不少她从未见过的私兵头领。看样子也不像认得费烈特和妮妮,他们来做什么?



    看他们满脸尴尬的表情,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莉迪亚多年征战,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担忧:“你们若是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倒是可以和不笑商量。就是那个整天阴森森、没笑脸还穿着黑斗篷的家伙。”



    私兵头领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看样子在铁夫人大殿里的事情把他们吓得不轻。



    莉迪亚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起初我也很怕他,但他其实挺好说话。红馆现在正在发展,也许会有各位合适的机会。”



    一番话令那些私兵头领拨云见日。他们背叛了铁夫人,就是背叛了黑钢的加莫氏族,今后只要踏入黑钢帝国就难逃剥皮抽筋的下场。



    哈罗德也在旁边怂恿,“维特大哥你也见到了,红馆主人的魂术高超,智慧惊人。远在千里之外尚能看穿铁夫人的阴谋。跟随这样的领袖,这世上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敌人?”



    莉迪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私兵大多自由散漫,若是纵容这帮人统统并入红馆军队,只怕不到半个月就能搅得一片乌烟瘴气。她好不容易才定下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若是被他们搞黄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但这些私兵确实是一股不错的战斗力。红馆军队一共才两千人,这点人马在各大领主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若是能够选拔出一些优秀的人加入,也未尝不可。



    莉迪亚的目光在那些起义军脸上盘旋了一圈,忽然有了灵感,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诱导道:“加入红馆也未必只有从军这一条路,我们正在开发新的城市,建造新的家园,也需要各行各业的人。”



    那些私兵头领们情绪逐渐高涨起来。



    这也难怪,通常只有没落的贵族和实在没有出路的平民才会去做私兵,过着拿性命换口粮的日子。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才能进入正式军队,大多数人还是渴望着平和的生活。



    “可是……我们没有其他的手艺……”有人发表了一些担心。



    “没有手艺可以尝试学习呀。”莉迪亚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森林中的部族除了狩猎和战斗也没有别的手艺。加入红馆后许多人都掌握了新的技能,成为了农夫、铁匠和其他手艺人,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私兵们更加兴奋,如同鸟雀开会一样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可惜不少城市管理的政策都是铜锤制定的,莉迪亚也不太清楚,只能含糊地答应他们:等打下了赤水湾,就带他们去红馆的城市看看。



    众人满意而归,人群乌泱泱地散去。只有维特、哈罗德和卓格还站在那里等着莉迪亚。



    .



    等人们都走散了,维特又咳嗽一声,指着旁边的墓碑:“恕我直言,其实我们来找您,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为他们报仇。”



    莉迪亚顿时恍然大悟,“你们就这么急着把铁夫人和巴洛姆拉出来剁成肉酱?”



    卓格气愤地握紧拳头,“那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审判,死亡都是对她的仁慈。”



    莉迪亚“哎呀”一声,故作委屈地说:“要是不经审判就处决犯人,万一有人传谣说我也是铁夫人那样嗜杀成性的毒妇,我该怎么办呀?”



    这话说得圆滑,虽然拒绝了卓格的提议,但他们也觉得把莉迪亚和铁夫人相提并论非常不妥。只是觉得不那么痛快,却也无法反对。



    这种引火烧身的谈话策略自然也是莉迪亚前世擅长的话术。眼看暂时堵住了他们的嘴,莉迪亚连忙给他们疏导情绪:“放心吧,红馆的人正在收集他们的罪证。三天后的审判是公开、公正的,我们会给所有人一个公道——也包括他们两位。”



    “我明白公主的用意,但我还是不太明白。”维特的思维还是转不过来,“这两人的罪恶我们都很清楚,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审判他们?直接吊死他们不是更加方便一些?”



    这问题颇有深度,哈罗德和卓格都在旁点头。



    莉迪亚顿时深刻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要知道她前世也没有学过法律,只知道“审判很重要”这个结论,但真要她讲出法理来说明原因,那可就要她命了。



    好在她毕竟是神都公主,整天听祭司们讲什么肉体灵魂的,也学到了点皮毛,干脆根据自己的理解瞎扯了个解释:“直接处决铁夫人,只杀死了她的肉体。看似简单痛快,却放过了她的罪恶。审判就是让所有人都看清罪恶,杀死罪恶的神圣仪式。”



    这个说法颇似肉体和灵魂的关系,维特三人听了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纷纷感叹莉迪亚智慧非凡、武艺精湛、谋略缜密而且长得好看……



    正当莉迪亚在这一连串彩虹屁中尬得哭笑不得时,突然背后一阵阴风袭来。摄人心魄的寒意惊得在场所有人不由心中一颤。看着维特他们惊惧的眼神,莉迪亚已经猜到身后肯定出现了一个散发不详气息的冷面黑衣男。



    “天色已晚,我们先行告退。”明明还是下午,三人硬是编了个最不靠谱的理由落荒而逃,只留下莉迪亚站在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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