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见像是一座大山。



    没来由的,楚维阳凝视着青荷姑娘,忽地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的心绪在无声息的交流着,那不仅仅是目光对视之间的力量,更因为那悬照在楚维阳心神之中的符咒,实则早已经将两个人神魂的气机牵系在了一起。



    只倏忽间,青荷姑娘就像是洞悉了楚维阳在想些甚么。



    霎时间,她的脸上,那红润的气血颜色似是要一点点褪去,可紧接着,许是百花楼中长久修行的光阴岁月带给她的底气。



    忽然,青荷姑娘竟伸出手,缠绕在了楚维阳的肩头与脖颈后面。



    于是,这样面对面贴的愈发紧实。



    两人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应到彼此那温热的鼻息。



    头一回,楚维阳发觉,那地脉火煞法焰的照耀,竟也能教人这般发躁。



    分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可楚维阳竟觉得四下里不再寂静,恍若是有沉闷的跳动声接连的响在耳边。



    下一瞬,方见眼前的鲜艳的唇齿微微张开。



    「楚师兄,让我唤你一声楚师兄罢,青荷总是觉着,这人与人漫漫光阴里许多年的事情,不都是从头一回见面时就注定的;咱们俩头一遭见面时,就你想着杀我,我想着算计你的,谁也没给谁留下一个好的念想。



    我知道,若不教你知晓这背后的许多因果干系,你就永远不会对我放下警惕心思,可有些还不能说的话,没到该说的时候,天打雷劈,我也无法开这个口,否则害了你,也要坑苦了我。你瞧,这事儿就是这么为难。



    可是我不甘心,都到这个份上了,我总想着,教你真个瞧一瞧我的心意……」



    正说着,最后青荷姑娘的声音愈发低沉,复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去了。



    但是已经有变化真切发生!



    那变化真切的发生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发生在悬照的符咒上面!



    第一次,楚维阳不只是从那悬照的符咒上真切的感应到了青荷姑娘的情绪,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一样,凑近好似是磨砂一样的粗粝镜面,一点点观瞧见了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那不是青荷姑娘的记忆流淌,但却也是心神思绪的显照!



    一个的人情绪或许尤能粉饰一二,可一个人的心神思绪,一经洞照,却注定是真实不虚的!



    楚维阳因着这种变化而感觉到了震撼,复又因着这种震撼而陷入了沉默。



    这几乎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一缕神念凝聚而来,一点点朝着自己心神之中悬照的符咒探去。



    起初时,是表面上萦绕的灵光,一缕缕玫红颜色的稀薄雾霭,似是印证着青荷姑娘的某种情绪显照。



    再紧接着,是那些真切的,光怪陆离的朦胧模糊画面,忽地从符咒中消失了去,可是随着神念的牵系,却十分真切的流淌在了楚维阳的心神思绪里。….



    倏忽间,那符咒本身甚至都是猛地一沉。



    伴随着一缕神念的贯穿,那符咒似是有着些许崩溃的趋势,可仔细看去时,又似是融化开来。



    仿若是早先时法剑的禁制融化,炼入了楚维阳的心神魂魄中去一样。



    这似乎是同源而出、一般无二的变化。



    符咒不再只是完整的符咒,楚维阳恍恍惚惚中感觉,那符咒中的一部分,已经彻底化作了楚维阳思绪之中的某些本能。



    甚至这一瞬,恍惚之中,教楚维阳有了一种感悟,似乎若是再凝聚一缕神念来,还能够更深入那符咒中去。



    真正的叩开了一道门扉,窥见全新的境遇。



    果真,要教我瞧一瞧你的心意……



    青荷姑娘用这样具备着莫大勇气的方式,将横在楚维阳心神思绪之中的那座「成见」的大山抹去了。



    「青荷……」



    轻声念着,楚维阳的声音甚至都变得有些干涩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继续说些甚么,他忽然间发觉,那涌上喉咙的千言万语,尽都无须再去用言语诉说了。



    心念的流转间,楚维阳的思绪,尽都化作一道洪流,涌入了符咒之中。



    再看去时,青荷姑娘的脸色,端是红的像熟透了似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旋即,楚维阳抬手一招。



    那悬在半空中的山河簋倏忽间倾倒。



    水火两相灵光兜转着,裹挟着内里显照着五色明光的宝药,倏忽间跃入了楚维阳的口中。



    下一瞬,楚维阳的目光复又看向了青荷姑娘。



    这宝药,须得是分食之。



    因是,楚维阳缓缓地低下头去。



    同一时间,那缠绕在楚维阳脖颈后的白玉般手臂也轻轻用力。



    唇齿相触。



    倏忽间,宝药融化开来。



    这会儿,许是那刺骨的寒意又涌了上来,楚维阳抱着怀中的青荷,只觉得她忽然间又颤抖得厉害了起来。



    道殿的角落里。



    无声息间,盖在大瓮上的符纸忽地被一道碧光刺破,再看去时,约莫手腕粗细的白玉毒蛇吐着蛇信,正要腾跃而起。



    可倏忽间,它像是瞧见了不远处的楚维阳。



    紧接着,玉蛇大半个身子躲在大瓮里面,只探着脑袋,躲迷藏似的瞧着不远处渐次重叠的身形。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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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海深处,百花楼船舫,顶层。



    悠长的琴声回响在幽寂的房间里,诉说着抚琴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



    正中央的屏风前,那罩着黑色纱衣的,正是心神犹自有些恍惚失神的师雨亭。



    紧接着,重叠在那若有若无的琴声里的,是屏风后那宽大的云床上面,慵懒的女子窸窸窣窣坐起身来的声音。



    紧接着,那慵懒却又好听的声音响起,彻底盖过了琴声。



    「徒儿,怎么这会儿还有心事?是担忧你那徒弟青荷?还是担忧这外海的灾劫?」….



    闻听此言,师雨亭兀自喟叹着,终究还是将手从琴弦上挪开。



    「许是都有,可这百界云舫是六师叔拿来准备证道的宝器,有它的庇护,外海的灾劫也不是我这样的小辈该忧虑的事情;真个说起来,或许我心中担忧青荷那孩子要多一些,到底是失散在外海,那孩子,总觉得自己是个怎么样、多有心机的人,可真撞上了事儿,六神无主,难免要凭着自己性情,不管不顾的生闯过去……」



    说及此处,师雨亭又颇感慨的摇了摇头。



    闻听此言,反而是云床上,那层叠经幢里的慵懒女人笑了起来。



    「咱们这一脉可真真是有意思,一个雏儿满腹心事的担忧着另一个更年轻的雏儿,哈!生像个笑话似的,干脆摘了这百花楼的牌子得了!丫头,这天底下七情六欲里边的事儿,从来都不是谁手段高明,谁就能一直赢下去的,若真的如此,百花楼早就已经是南疆诸元门魁首了!有时候真心换真心,那才是长长久久的境遇……」



    正说着,那层叠经幢里的慵懒女人似是伤感了起来。



    可原地里,师雨亭似是没将那番话听进去太多,她只是撇了撇嘴,自



    顾自的嘀咕着。



    「说这个说那个的,你不也是老姑娘一个……」



    话还未说完,原地里师雨亭忽地侧身一躲。



    却是云床中,那慵懒女人忽地将一件轻薄的纱衣团成一团,泄愤似的朝着师雨亭这儿砸过来。



    师雨亭只这么一句话,却生生戳着了肺管子上边。



    一时间,银铃似的笑声回响在幽寂的房间里,反而因是冲淡了早先的些许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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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泰道城。



    镇海道城的城墙似是一体浇铸而成,其高如峰,其厚如山。



    高耸的城墙上,这会儿,淳于淮脸色愈发难看的倚靠在女墙上,看着外海渐次逼近的汹涌风暴,看着那风暴漩涡里面,感触愈发真切的妖兽血煞。



    那不是寻常的血煞炁,淳于淮从中真切的感受到了属于金丹境界的至高威压!



    碧云海蛇一脉的化形老祖!



    正此时,宽阔的城墙上,忽然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淳于淮循声看去时,原本连看的脸色愈发显得刻薄起来。



    不远处的城墙拐角处,是乾元剑宗的谢姜与靳观持剑而立,这会儿几乎在用一种血亲仇人的目光看向淳于淮。



    也不知想到了甚么,原地里,那谢姜忽地冷冷嗤笑一声。



    「怎么,你这不阴不阳的魔修,也陷在这镇海道城了?可曾翻过几部宗门典籍,晓得些妖兽潮的厉害?若是一个不小心,连金丹大修士都曾陷身在这等灾劫里,你这不阴不阳的躯壳,当心再死一回!哦,我忘记了,庭昌山还不是甚么圣地大教呢,许也没有这样的底蕴典籍教你去看!」



    话音落下时,淳于淮难看的脸色反而好转了些。



    他神情阴柔的看着谢姜和靳观,起初时一言不发,直看得两人心底里开始发毛,这才又癫疯似的冷冷一笑。



    「上一回灵丘山里想跟你们掀桌子玩,成不成的都毁了你们一件证道法宝,这回又碰上了面,还是咱们仨,你们剑宗的灵物还是近在眼前,好似又一场灵丘山故事,嘿!你们这一脉拢共几件证道法宝,能教你们这样祸害?



    我死不死的,关你们甚么干系!倒是听闻那楚维阳人就在外海,若教他折在这场灾劫里,那灵物流落入妖族之手,到时候,且看你们还有没有那圣地大教的面皮!」



    话音落下时,渐次席卷而来的凌厉风暴中,是三张阴沉且冷郁的脸。



    轰——!



    雷霆声轰响时,那第一道巍峨如山岳的滔天巨浪,已经浮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寻春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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