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很弱小的生灵。
他们贪婪，他们遵循欲望，他们恐惧死亡。
可就是这样弱小的生灵，却同样有着自己值得骄傲的一面。
或许，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般，但至少对于这些优秀的人们来说，他们的躯体可以被摧毁，但意志却永不磨灭。
拖着残破不堪的肢体，伊纳斯发起了冲锋。
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吧。
就算是死，好歹也死的壮烈一点啊。
就在另外一边，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皮肤的弗洛伦丝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意志的吸引。
那张满是鲜血，甚至露出了白森森颧骨的脸庞上，居然逐渐流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她的身子就像是一条浑身是血的虫子一样，在地面上蠕动着，挣扎着，身子趴在了地上。
双手压在面前的冻土之上。
“大地母神的愤怒！”
伴随着嘴角喷出的血沫，体内残存魔力汹涌而出。
一个硕大的拳头，凭空在欢愉之主的身侧出现，砸向欢愉之主的躯体。
烦躁，烦躁，烦躁……
欢愉之主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暴躁。
这些弱小的虫子一直在面前跳来跳去，跳来跳去。
她们莫不是以为有莫伊莱的庇护就可以无所畏惧？
之前祂只是不想以衰弱的躯体施展神明真正的力量，稍微让她们支撑了一下子。
她们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就有了和神明抗衡的本钱了吧？
无知，愚蠢。
也罢，就让这些愚蠢的蝼蚁，明白神明的力量究竟有多么的可怕吧。
欢愉之主完全无视了四周蜂拥而至的攻击，祂的身影忽然变得朦胧，模糊，仿佛点缀着数不清的星光。
就在那一条雄壮，一条白皙的手臂下方，肋部的位置一双覆盖着深黑色羽毛的翅膀延伸出来，拖着欢愉之主的身体悬停在半空之中。
祂的双眼，仿佛蕴藏了千百万年无尽的时光，如同幽邃的星空，让人不可遏制的感知到恐惧。
就在欢愉之主的身体飘飞起来的瞬间，大地再一次塌陷。
无形的能量，直接将极北之地这一片区域完全摧毁。
冰雪早已荡然无存，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作细碎的粉尘，天地之间如同弥漫着恐怖的沙尘暴。
脚下的地面早已深深的凹陷，如同一道天坑，深不见底。
就在这个瞬间，不仅仅只是极北冰川这一片区域，冰之公国，奥维尔帝国，埃克塞特王国，甚至就连被无尽海隔绝的神弃大陆，全都陷入了剧烈的震颤，好似世界末日。
天地之间，只有欲望之海在缓缓流淌，亘古不息。
可就在这平静的海面之下，却翻滚着恐怖的狂潮。
忽然之间，两条巨大的如同触手一般的蟒蛇，纠缠在一起，从欲望之海的深处翻腾起来。
蛇尾拍打在海面。
欢欲之蛇！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冲击，瞬间绽放。
安蒂亚的长枪瞬间被震成碎片，连带着长枪之上的旗帜也在这个瞬间化为灰烬。
无形的能量似乎完全无视了空间的影响，直接在安蒂亚的胸腔之上爆开，身材娇小的女郎身上坚固的盔甲在此时此刻完全无法承受，瞬间崩碎。
身子直接倒飞出去，血染长空。
沃兹沃斯的身子更是瞬间被冲击震飞，四肢直接脱离了躯体，在冲击中被碾碎，只剩下如同一根人棍一样的本体，跌落在远处的地面，如同虫子般在挣扎，蠕动。
伊纳斯甚至还没来得及冲到跟前，盾牌就已经被冲击拍碎，仿佛中，有无数纤细的触手，无情将伊纳斯的身体贯穿，整个躯体霎时间千疮百孔。
天空中，两颗巨大的流星陨落。
地面上，代表大地母神愤怒的巨大拳头也拔地而起，同时砸向了欢愉之主的身躯。
只是，还不等命中目标的时候，硕大的拳头已经无声无息的崩解。
两颗流星更是同时悬停在半空中，下一瞬，砰的一声碎裂了。
能量的反噬直接让娜缇娅口中鲜血狂喷，弗洛伦丝更是不堪，她的眼瞳之中光彩几乎瞬间黯淡下去。
巨蟒依旧在欲望之海当中翻滚。
黑暗之棺龟裂了。
冰山破裂了。
呓语在耳边回荡，精神承受着折磨，如同一柄柄利剑一般刺穿了灵魂，撕裂了神智。
身体正在承受冲击，如同半空中飘零的落叶。
骨骼被扭曲，血肉被破坏，鲜血在挥洒，一滴一滴如同雨点般坠落在欲望之海中。
在欲望之海之中巨蟒的欢腾之下，所有的一切阻拦，全都在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崩碎。
这就是人与神之间的差别。
欢愉之主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祂也感觉有些疲惫。
以衰弱之躯，动用真正神明的力量果然有些勉强，不过这一下，再也无人能够将自己阻拦，那些渺小的虫子，已经在死亡的门前徘徊。
可能有些倒霉的家伙已经死去？
更有甚者，好几道身影直接被欲望之海吞没，身子在海水中轻轻的蠕动着，无力的挣扎着。
无所谓，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的秦楚。
前方只剩下苦苦支撑的小沙耶，还有大地母神，欧尼贝纳。
哪怕已经被强行暂时从神位上扯下来，但灵魂残缺的欧尼贝纳依旧没有阻挡自己的资本。
欲望之海汹涌澎湃，席卷过去。
世界树树干之上，秦楚的身躯弥漫出去的黑白两种能量甚至都被欲望之海扩散出去的气息压制。
欲望之海中两条欢欲之蛇同时张开嘴巴，吐出了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单词，这些单词勾连在一起，化作诡异扭曲又充斥着疯狂的呓语，直接穿透了世界树形成的壁障，在树干之内，在秦楚的耳边回荡：
“放弃吧……”
“我承认，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类，但无论有多么优秀，也无法改变你只是一个人类的事实。”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类，也无法真正对神明构成威胁，这样挣扎有意义吗？”
“人类还是太过弱小，为何不在神明的面前弯下你的膝盖？神明的庇护，可以让你生存的更加愉悦。”
“你在等待命运女神莫伊莱的协助？”
“啊，你还真是天真的有些可爱，忘了告诉你，那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女神，她只会在顺风局出现，一旦风向不对，那个狡猾的贱人会跑的比谁都快……”
“你以为她很宠爱你？真是太天真了，对于她来说你和其他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些好用的工具，仅此而已。”
想要侵蚀世界树的树干并不容易，但声音想要渗透进去那就要轻松的多。
欢愉之主正在试图用呓语来污染秦楚的精神。
在这种进阶的关键时刻，一旦精神出现错乱，那能变成一个疯子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
“啊，对了，你的这些女人真的很不错啊。”
“看到了吗，她们还在挣扎，应该快要死掉了吧，欲望之海都被染成了红色呢，真是糟糕。”
“你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啊，自己的女人都变成这种模样了，居然还躲在里面不出来？”
树干中，秦楚正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在这之前，因为世界树的封锁他几乎感受不到外面的一切动静，为了保护秦楚小树苗完全没有参与到面前的冲突当中去。
可是现在，欢愉之主的呓语，却是轻易的穿透了世界树的封锁，如同锐利的尖爪在秦楚的脑海里搅动着，撕裂着秦楚的精神。
欢愉之主发出的呓语的内容更是充满歹毒。
秦楚的精神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强烈的波动了起来，原本正尝试要融合的最强邪神和圣光女神两种力量之间微妙的平衡因为精神出现的错乱，瞬间被打破了。
圣洁和邪恶的力量，失去秦楚意志的压制，几乎是本能一般开始互相冲击。
激烈的波动疯狂的破坏着四周的一切，甚至就连汹涌过来的欲望之海都被暂时逼退。
两种力量都在疯狂的拉扯着秦楚的灵魂，似乎想要成为秦楚灵魂当中的唯一，这让秦楚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即将被彻底撕裂成两半。
剧痛，让秦楚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悲鸣。
一直身处于入定状态的秦楚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刚刚睁开眼睛的瞬间，透过世界树的树干，秦楚终于窥视到了外面的画面。
那一瞬，秦楚的身子呆住了。
如同触电般，剧烈的颤抖着。
他看到了，一片猩红的海洋。
看到了大沙耶，身子正在海水中挣扎着，蠕动着，却无法挣脱。
看到了安洁利卡的身子静静漂浮在那里，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微弱的白光在闪烁。
看到了安塔西娅的身子被一片寒冰封锁，逐渐沉入海底。伊蕾塔的胸腔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看到了安蒂亚身子静静的漂浮在海面，右手甚至还抓着自己的头发，提着自己的头颅，在海面上挣扎。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阿西娜，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远处，胸腹之间到处都是细碎的裂痕和破洞。
看到了伊纳斯，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孔洞，全身上下都在流淌着嫣红的血迹。弗洛伦丝也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形状。
看到了爱德丽娜，灵魂早已透明，几乎快要消散。娜缇娅，满身皲裂，如同破损的瓷器……
看到了远处，如同一滩腐烂肉块一样拥挤在一起的躯体。
只有小沙耶一人，身子漂浮在半空中，螓首低垂，嘴角不断流淌着嫣红的血迹，纤弱的身子还在不断的颤抖。
秦楚的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就在自己入定修行的这一段时间，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漂浮在猩红海面上的那个身影。
那个形象，他无比的熟悉。
已经多次交锋过的秦楚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道身影的身份，欢愉之主。
绝对不会错的，不是分身，不是幻影，而是虚空邪神的本尊。
虚空中的邪神，居然真的已经降临在这个世界？
秦楚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出现如此惨烈的局面。
原本因为愤怒震惊，在不断颤抖的身子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秦楚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木偶，一动不动。
耳边疯狂的呓语依旧还存在，依旧试图继续干扰，摧毁秦楚的精神。
可此时此刻，秦楚好像已经完全听不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只有那一双眼睛眼珠之上满是嫣红的血丝，如同细小的虫子一样在疯狂的蠕动着。
曾几何时，秦楚对虚空中的几个丑八怪非常的恐惧，害怕。
他知道，那是自己无法对抗的存在，他所能做的只是借助着圣光女神的力量，对抗一下邪神的幻影，摧毁一下邪神的雕像，仅此而已。
正面和邪神抗衡这种念头，自始至终几乎从来没有在秦楚心里面出现过。
可此刻，秦楚从未这般疯狂的想要去杀死一个人……
杀死……一个神。
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眼珠几乎都快要从眼眶中迸射出来，他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和一个神明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完全忘记了，连小沙耶都对抗不了的存在，自己上去也只是送死。
就在秦楚的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他想要冲过去，杀了他，撕了他，吃了他……
然后秦楚动了。
他直接强行冲破了小树苗的守护，一步步冲着外面走去。
看到秦楚出现，欢愉之主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笑容，祂本还想要威胁秦楚，如果再不出来就一个个将他还活着的女人全都杀死。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对于这样的结局，欢愉之主也很开心，毕竟堂堂神明居然要利用人质去威胁一个凡人，多少有些丢脸了。
心情愉悦之下，欢愉之主甚至大方的无视了小树苗欧尼贝纳偷偷摸摸的将树根延伸过去，试图将四周那些残破的肢体拖入世界树之中的小动作。
秦楚的身体之上，圣洁和黑暗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依旧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争夺着秦楚的灵魂。
这种感觉让秦楚格外的烦躁。
“给我老实点。”
喉咙中骤然传出了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
那一瞬，犹如龙吟。
原本一直激烈对抗的两种力量，几乎是下意识的平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停留在秦楚的两边。
下一瞬，就在秦楚的身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两种互相对抗，谁也不让谁的力量，忽然开始以诡异的方式逐渐融合。
就如同一黑一白两条鱼，互相纠缠在一起，仿佛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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