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月朗星疏。

    秦府下人除了在值夜的人之外,其余人都已经准备休息了。

    冉婉钧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欣赏着今天银铺子那边送过来的新首饰,  她在那堆五光十色的簪子里挑挑拣拣了许久,最终挑选出了一个牡丹花纹的金簪子,朝着旁边的丫鬟吩咐道:“你记住了,  这是我明天要戴的。”

    “是。”丫鬟盯着那簪子看了许久,  像是要直接把它刻在脑子里一般,  恭敬道:“奴婢记住了。”

    “嗯。”冉婉钧点了点头,让丫鬟给自己解头发,  解到了一半才想起来今天的燕窝还没有吃,扭头看向另外一边立着的丫鬟,  有些不满道:“这燕窝怎么还没有来?”

    冉婉钧自从回到了这秦府,  她就习惯了享受所有好的东西,眼下这燕窝更是她天天都要吃的东西。

    丫鬟在旁边听着冉婉钧的问题,担心她会因为没有准时吃到燕窝而生气,小声在旁边劝道:“夫人莫急,定是那厨房的小丫鬟忘记了定量,所以花费的时间久了一些,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定让他们快些把东西拿过来。”

    冉婉钧听到下面的丫鬟竟然敢忘记把自己要的东西拿过来,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可是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决定明天白天再去整治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厨房婆子们。

    “嗯,  去吧。”

    丫鬟得到了冉婉钧的应许,快步朝着外面走去,结果才走了没几步,  她便看到一个丫鬟端着东西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丫鬟迎了上去,朝她小声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来的那么晚?”

    丫鬟听到她的话,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含糊不清的道:“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路上出了一点事,所以耽误了一下时辰而已。好姐姐,你替我同夫人美言几句,让夫人不要生气,不然我就遭殃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丫鬟鄙夷的看了她两眼,望着她害怕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这话,我会帮你说的,但是最后会不会出事,那倒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知道,知道,谢谢你,好姐姐。”

    “得了,我把东西拿进去了,免得待会儿夫人等急了。”

    这丫鬟说完,在这小丫鬟千恩万谢的言语中带着燕窝进去了。

    一进门,丫鬟就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恭敬又顺从的模样,跨步来到了屋子里面。

    “夫人,这燕窝端来了。”

    冉婉钧此时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睡衣,眼下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听到丫鬟进来的话,轻轻的应了一声,“嗯,拿过来吧!”

    丫鬟轻轻的揭开了那燕窝的盖子,在旁边摆放好了小勺子,紧接着轻轻的拿到了冉婉钧的旁边。

    冉婉钧看着那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的燕窝,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待她吃完之后,她总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可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那里不太对劲。

    最后,冉婉钧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她在晚上吃的有些油腻了,所有才有几分不舒服,她挥了挥手让丫鬟把东西收拾下去,自己躺到床上去睡觉了。

    睡到半夜醒来,冉婉钧只觉得一阵烧心窝子疼,疼得她当即就在床铺上打了滚,同样也惊扰了外间守着的丫鬟。

    丫鬟听到动静下床了,举着烛火就跑了进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就在丫鬟将房间的烛火点燃,揭开那盖着的幔帐,看到里面正在尖叫的人影时,她顿时就尖叫了一声。

    “夫,夫人,你的脸,你的脸!”

    冉婉钧正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那上面钻心的疼,眼下听着丫鬟的尖叫声,顿时也跟着叫了出来,“我的脸怎么了?”

    “夫人,你的脸上怎么长了那么多的包,眼下还在流脓!”

    片刻之后,全院子的灯火都亮了起来,随即便是府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去请大夫,然后将能请到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在一片乱糟糟的气氛当中,没人注意到那墙角处有一个瘦小的背影,趁着人乱的时候直接就跑走了。

    那瘦小的背影一路奔跑,直接就跑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外面,然后轻轻的敲了敲门,停顿之间还格外的有节律。

    那院子门一开,这瘦子就像是一条泥鳅一样跑了进去,然后来到了里面一个不算破烂的屋子里,朝着里面的人道:“大哥,我回来了。”

    定眼看去,那坐在里面被叫做大哥的人,正是今天白日里教训过安若的酥饼。

    此时看到自己派出去的小弟回来了,酥饼放下了手里正在磕着的瓜子,朝着面前人道:“怎么,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我还盯着发作才回来了。”说完,这瘦子便把他是怎么设计把那东西倒在那夫人的燕窝里,又是怎么埋伏在那院子外,等着药效发作之后,看着那夫人毁了的脸才回来的。

    “啧啧啧,大哥你是没有看到,那夫人原本像是一个天仙一样的脸,结果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也不知道请了那么多的大夫过去,最后能不能治好。”

    酥饼却是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同时心里也在庆幸没有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不然这药要是作用在林小九的身上,那他老大回来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幸好他酥饼够聪明。在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想到了这个主意,直接就让她自己去试药了。

    “好了,事情我也知道了,你今天做的不错,你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你就继续盯着那个院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直接来告诉我。”

    “是。”瘦子闻言转身就要走,可是在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盯着酥饼面前那盘花生。

    酥饼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嘀咕道:“拿去,拿去,你就这点出息。”

    那瘦子一听酥饼的话,当即就端着那盘花生就离开了,像是生怕有人和他抢一样。

    酥饼盯着瘦子离开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待会儿给自家老大去一封信,让他也知道一下这事,再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林小九以为沈涟这一去很快就会回来了,谁知道这一走就是几个月,而且看样子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林小九已经从一开始的焦急、期待、失落,变成了眼下的盼望了。他什么都不求,只希望沈涟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在沈涟还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林小九也没有闲着,又在城里开了一家店专门卖辣酱,还开发出了不同种口味的辣酱,直接就销往各个地方去。

    如今,不止这京城里的各个衙门食堂在林小九的辣酱铺子订货,甚至还有一些远点的异族也喜欢上了这不同口味的辣酱,同样也订购了一些运回自己家乡去贩卖。

    只是这店由于林小九身体原因,他并没有亲自管理,而是将它交给了安玲。

    安玲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姑娘了,面上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在林小九身边见得多了、学得多了,还是跟着崔耀待久了,学了他几成的沉稳,再加上在家里熏陶的气势,倒也能独当一面了。

    经过了一开始的兵荒马乱,各项事故频发之后,安玲眼下已经能老练的处理各项事宜,甚至凭借着手黑心硬的特点,让她店里那些伙计们压根就不敢小瞧了她。

    这日,辣酱店需要收购一些干货,用来制作新的辣酱。

    临出门之前,安玲还没有离开就被崔耀给叫住了。

    安玲看着这算是自己半个小老师的小孩,看着他道:“怎么了?”

    “今天私塾放假,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崔耀说着这话,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充分,继续道:“我听说你今天要大量收山货,我得跟着去看看不同地方的百姓有什么区别,日后才能更好的分析出应对他们的方法。”

    安玲听着崔耀的话,只觉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既然想要跟着一起去,自己就没有阻止他的原由。

    只是在出去的时候,安玲还是朝他叮嘱了一句,“你要同我去可以,只是你到时候要记住,你是我的弟弟,不要露馅了。”

    崔耀抬头看了她一眼,权衡了一下利弊,虽然觉得安玲是在占他的便宜,但是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最后应了一声,“嗯。”

    “那好,我们走吧!”安玲带着崔耀去同在家里的林小九说了一声,然后便准备离开了。

    林小九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看着自己稍稍有些圆润的肚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沈涟在了那么久,他都没什么反应,结果这沈涟才刚刚走,他就发现自己中招了。

    刚开始发现自己肚子圆了,林小九还以为自己胖了,甚至还尝试着要少吃一点减减肥,直到崔耀觉得林小九吃的太少了不行,并且提醒了他一下常识,他这才去了医馆确定了下来。

    知道自己怀孕了,林小九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变成了如今的坦然,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了,只是不知道沈涟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小九觉得,要是自己生了沈涟还回不来,那他还是会有些遗憾的。

    安玲到达酱料店的时候,店里负责称重的伙计正在和前来卖原材料的老头吵架。

    安玲皱起了眉头走过去,朝着面前人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收货的伙计朝着安玲看了过来,一脸无奈的道:“他这里的货不行,我不收,他就开始胡搅蛮缠了。”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我的货不行,你不能收。我这货还是和上次的一样,你不收分明就是因为你故意为难我。”

    “你看你,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伙计看着这不讲道理的老头子,显然也很无奈。

    倒是旁边的安玲沉稳一些,“你的货在那里,我先看看。”

    听到安玲要看货,那老头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当即就出言道:“我这货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和上次的一样嘛!我告诉你啊,你这个小丫头不识货,可不能听你下面人胡说八道。”

    安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和他过多争辩,只是道:“我自己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眼下要么,你让我们看看货,我们觉得可以就收,不行你就直接抬走。要么,你现在就抬着你的东西走。”

    “不是,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一个黄毛小丫头口气还不小啊!我告诉你,我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你连你爷爷的话也不听。”

    安玲听着这老头唾沫横飞的样子也不和他争吵,等他说完了之后直接朝着旁边道:“把他的东西抬下去,不收他的东西了。”

    原本以为还要吵上一阵子的伙计们,听到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搬东西。

    “哎呦,你这店大欺人,你这样对我一个老头子,你也不怕遭到报应。”

    一个老头子竟然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哭得好不可怜。

    旁边跟着过来的那些人也有一些不忍,纷纷朝着安玲指责出了声。

    “不是,姑娘,你看他那么大的岁数了,你就算是尊老爱幼,你也不能对他这样吧!”

    “就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大的脾气。”

    “我们都是乡下来的,可不动城里的这些规矩,但是我们知道,你这样的要是再我们乡下,可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年纪还那么小,怎么心思那么歹毒啊?”

    “你这样的,怕是日后婆家也难找啊!”

    “你这人做事那么绝,不怕遭到报应吗?”

    ……

    安玲站在那里,等着他们说自己,待他们说完了之后,她才看着面前这些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人道:“说完了吗?能让我说两句吗?”

    他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就败在了他们的口舌之下了,纵使是那二流子怕是也会恼羞成怒起来。

    可是他们在这里说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仅没有任何的反应,眼下竟然还这般直白的询问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不由让他们产生了几分敬畏的心情,下意识的就安静了下来。

    安玲冷眼看着他们安静了,直接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是来和你们谈交情的。你们给我们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付钱给你们,这叫两清。你们拿坏的东西给我,还想让我买账,这叫敲诈勒索,我可以直接报官抓你们!”

    “你胡说,你这样的小事,官老爷才不管你呐!”

    “我是不是胡说,你待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

    安玲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想着待会儿还有许多事,当即也不想耽误了,直接道:“现在,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们要是想卖东西,排队,验货,称重,我们给钱。你们要是现在不想卖,现在就走,不要耽误了要卖的人。”

    说完,安玲又看向了旁边那个撒泼打滚的老头,直接道:“你们去把他抬到那边空地去,那边地方广,让他随便嚎,什么时候嚎够了,什么时候让他走,他要是渴了,你们就给他杯水,让他喝了继续。只是记住,以后再也不收他的货了,让他下次别来了。还有,谁要跟着他一起闹事的,我们也不收他们的货了。”

    “是。”旁边的伙计听着安玲的一连串吩咐,倒也没有半分的不适,直接就应了下来。

    等到吩咐完之后,安玲又看向了面前站着的这些人,直接道:“怎么,你们这些东西还要卖吗?对了,我们今天收的货少,不一定全部都收,你们后面收不到就不要怪我们了。”

    有人还是不服气,张嘴就想要说话,结果被旁边人拧了一把,“卖的,卖的,你赶紧拿过来,我们好让他们验一验,然后赶紧称。”

    说完,那妇人一边警告着自家男人,一边朝着旁边的伙计们赔笑道:“我们卖,不管他们卖不卖,我都要卖的。”

    这边东西卖得热火朝天,那边老头子在地上叫唤着,半天都没有人理会。

    直到看到人们都拿着钱离开了,这铺子都要关了,他才着急了起来,连忙爬了起来想要去拍门板。

    “不是,我的东西还没有收,你们倒是看看我的东西。”

    安玲冷冷的看了一眼,再看看门口站着为难的伙计,直接道:“把人架出去,关门!”

    那伙计本来还在为难,此时听到安玲的话,当即就应了一声,然后朝着挡在那里死乞白赖的老人道:“对不住了大爷,我们这掌柜的虽小,可是厉害着呐!我关门了,再见了。”

    等到那大爷被关在了门后,安玲才看着店里的其他伙计,继续道:“东西已经收进来了,开始吧!”

    “哎,是。”

    一整天下来,直到辣酱处理好了之后,今天销往各地的辣酱都已经送出去了之后,安玲才带着崔耀回来家。

    一直到了家里,原本紧绷着一张脸的安玲拍了拍自己的脸,立马就变了一番脸色,朝着屋子里喊道:“夫郎,我们回来了。”

    崔耀抬起脑袋看向她,想到她刚刚在店里镇压那些人的样子,觉得安玲以后肯定是个能干大事的,毕竟这能屈能伸、堪称绝技的变脸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崔耀只是这般想着,进了屋子里之后就看见刚刚还显得格外威严的安玲,此时站在林小九旁边同他讨巧卖乖,还讲了一些今天遇到的笑话,逗得林小九咯咯咯的笑着。

    崔耀的眼神很快就从安玲身上,移到了旁边林小九那张稍显圆润的脸上,最后移到了林小九的肚子上,然后开始担忧起里面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老爷能不能按时回来了。

    若是老爷回不来,怕是夫郎会觉得很难过的吧!

    沈涟走的时候是夏天的尾巴,眼下都已经过了秋天,入冬已经快要一段时间了,林小九还是没有听到沈涟要回来的消息。

    在这期间,林小九担心沈涟在那里的安危和吃食,不仅送了一些冬衣过去,还送了一些辣酱以及其他吃食过去。

    今天外面下雨了,林小九挺着自己的肚子不方便出去,于是便在家里整理起了衣服,其中有自己的、沈涟的,还有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

    沈涟不在家,林小九虽然也有些失落,但是这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该要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人。

    就在林小九整理着衣服时,安进端了一个炭火进来了,看见林小九在整理衣服还有些不赞同。

    “夫郎,你这身子不方便,你这衣服不好弄吧!你放在那里,待会儿我帮你弄弄。”

    “没事,不要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活动一下反而好一些。”

    安进听着这话,倒也没有继续劝了,只是把那火盆往林小九的身边又去了一点,保证他不会被冷到。

    “你看着天气还不算冷,要是再冷一些就难受了。”林小九一边叠着衣服,一边感叹道:“要是我这孩子生在春天还好,要是生在冬天,那我可受罪了。”

    “我觉得你和老爷的孩子,一定会生在春天的。毕竟,这是你们的孩子,他一定会很懂事的。”

    林小九听着安进的话,朝他轻轻的笑了笑,倒是觉得他说的有理。

    就在两人一边烤火,一边整理着东西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就传来了剧烈的吵嚷声,紧接着便是安格跑了进来,着急道:“夫郎,老爷回来了,马车已经在门口了。”

    林小九手里的东西放下,在安进的陪伴下朝着外面走了去,待来到了外面,他一眼就看见了被人搀扶着,脸色有些消瘦和苍白的沈涟。

    沈涟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看着林小九时一如既往的温柔,看着他道:“小九,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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