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的夜晚里倒下可不是好玩的,刺骨的冷风与严寒足以带走任何一个企图在此露宿的旅人,西门吹雪倒下的时候,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我大概是要死了。

    烈日下策马奔驰,十三日追踪两千里,他只为了给一个陌生人报仇,去杀另一个陌生人,并为此丢了命,他不后悔,因为这是他的道,在执剑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殉道的觉悟。

    若没有这样的觉悟,他也练不出那样可怕的剑法。

    西门吹雪没想过自己会醒过来,他睁开眼,身边正燃着篝火,手杵着地翻身把自己撑起来,躺着不觉得什么,一起身只觉得左半边脑袋一阵阵的钝痛,因为太阳穴遭受的猛烈撞击,他的左眼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色,强烈的昏沉感让他失了重心,身体摇摇晃晃。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用木板和泥土搭成的破落的土房里,在沙漠深处常有这种土房,一般是经商的队伍为了沿途供给匆匆砌成的,从地上的积灰来看,这间房子里本该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现在床和桌子想必已变成了烧火的木柴。

    是谁把他带到这儿来的?莫非是路过的商队?柳青青呢?她是不是也得到了救治?

    仿佛是上天特意回答他似的,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的门打开,是柳青青,她扶着墙一点点走进来,半身都是血,有已干涸成褐色的血块,也有鲜血不断溢出,沿着破裙子往下淌。

    她的脸色惨如金纸,脸上布满了冷汗,顺手丢给他一只水囊,缓缓道:“十点钟方向……有一片绿洲,离这儿不是很远……”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喘几口气,说完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坐下去,肩膀微微发着抖。

    西门吹雪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看了许久才道:“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她的伤处看,从未离开过,那一剑刺得很深,足以让一个内功深厚的高手失去行动能力,或许不至命,但想要在短时间内站起来,并且驮着一个成年男人走到这里已经是超越人体极限了,她竟还有余力去拆床生火、深入沙漠去找水?

    西门吹雪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从他调查出的讯息来看,柳青青出身大富之家,与点苍剑客谢坚成亲六年,过得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不曾吃过一点苦头,后来她与她丈夫的四个朋友通奸,再杀夫,一见到他,立刻仓皇狼狈地一路逃窜,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真是怎么看都对应不上。

    首先她武功奇高,所用的剑法迅疾如雨,倘若柳青青真有这么高的武功,那她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绝不会是某某之女,某某之妻。

    所以……这个女人会不会根本不是柳青青?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跟柳青青长得一模一样?他见过她汗珠滚滚的样子,那绝不是易容。

    西门吹雪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原来他觉得可笑,现在不觉得那话有什么可笑,真正可笑的是自己。

    “你为什么要救我?”西门吹雪向来冷漠的语调难得有了一丝松动:“你就算不一剑杀了我,也该将我放在那儿自生自灭。”

    达斯琪歇了一会,气力和精神总算恢复了点,她笑了笑,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啊。”

    西门吹雪倒下的时候,她也跟着倒下,只不过她醒得更快些,她是被脑中的声音唤醒的。

    柳青青惊道:“你……你居然能跟西门吹雪打成平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达斯琪若有所思道:“西门吹雪?我不记得有在通缉令上看过他的名字,是刚出道的海贼吗?”

    柳青青一阵无语,她稍微科普了一下这位的身份和事迹,再稍稍美化了一下自己被追杀的始末,尽量公正的评价了一下西门吹雪这个人。

    “他是个性格古怪的游侠,也是当今剑法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达斯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静坐了一会,攒了点力气,用布条勒住伤口站起来,顺手把西门吹雪也拉起来,背在背上,一步步朝着自己醒来的屋子里走去。

    柳青青看她简直就像看一个怪物。

    西门吹雪也是第一次跟他想杀的人产生一样的思维——这女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达斯琪强撑精神:“不必在意这些,相比于道谢,我更想问你一些别的事情。”

    火堆边,美丽的女人眼中忽然透出比火焰更狂热的光彩来。

    难道她拼了命的救人,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比她性命更宝贵的东西吗?对俗务一向不感兴趣的西门吹雪也不禁好奇起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她的狂热不是对他,而是对他的剑。

    “剑士先生,从刚刚我就注意到了,你这把剑应该是把名剑吧!可我居然没有在无上大快刀十二工中见过它,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可不可以知道关于它的一些事?”

    剑痴的脑回路也只有剑痴才能了解,哪怕两个人都有一大堆的问题要询问对方,但西门吹雪一点也不觉得她把剑排在首位有什么奇怪,如果让他看到了一柄绝好的利器,他也免不了要问个清楚的。

    西门吹雪立刻答道:“此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这个回答虽然简短,却也完善,剑毕竟不是人,所包含的信息也不会比这更多了。

    谁知达斯琪目光的狂热丝毫不减,非但不减,连说话都急促了几分:“恕我冒昧剑士先生,我还想问一下,你的剑是什么材质?用的什么锻造工艺?剑刃的厚度与剑身是什么比例?剑身的折光率是多少,剑身横波的振动矢量顺着椭圆旋转一周的时间是多少?”问完还在鼻梁上推了一把,随即想到她根本没戴眼睛,还有点不好意思。

    “……”

    本打算知无不言的西门吹雪沉默了,这些问提他一个也答不上来,材质和锻造工艺是铸剑师要操心的东西,这中间隔行了,至于什么折光率和振动比例他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达斯琪眼睛眨了眨:“那……它叫什么名字?”

    西门吹雪还是沉默,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特别的爱剑,即便这把剑跟了他二十余年,就连吃饭睡觉沐浴都带在身上,他居然连名字都没有给它起一个……

    这把剑,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看着那双好奇又向往的眼,他拾起剑爱惜地摩挲一下,郑重地递了出去:“你自己看。”

    “啊!万分感谢!”达斯琪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寒剑出鞘,剑光如虹,在黑暗中,在火堆边仿佛一条素练,闪烁着森寒的银光。

    达斯琪在认真观赏,西门吹雪在认真看她。在几个时辰前,两个人还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而现在,他却主动将自己如性命般的武器交到了仇敌的手中。

    除此之外,他的剑也从未被人这般拿在手里观摩过,曾经有许多人想看看他的剑,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

    ——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

    现在,一只又白又细的手掌拖着它,修长纤软的指尖擦在剑身上,小心地掠过锋刃,细细感受它的寒芒……

    然后剑入鞘,她脸色还是那么差,甚至双唇已变成了青灰色,可雀跃欢喜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感谢你的慷慨,剑士先生,我想我已经很了解它了。”

    西门吹雪接过剑,坦然道:“你的问题问完了?”

    达斯琪道:“其中一件问完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请教一下。”

    西门吹雪道:“你最好一样一样地问。”

    达斯琪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西门吹雪道:“兰州沙漠。”

    “很显然这里是沙漠,我想问的是,这里是海岛还是大陆国家?最近的港口在哪里?是不是所属于世界政府?这里附近有没有世界政府驻扎的海军?”

    西门吹雪再一次用很怪异的目光看着达斯琪,就算她不是柳青青,好歹也该是个人类,怎么问的问题都是使人类迷惑的语言范畴?对于这些问题,他只能尽力而为。

    “这里是大陆国家,从未听说什么世界政府,最近的港口大致在千里之外,附近也没有驻扎的海军。”

    达斯琪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好看,她的脸就好像突然开了朵五颜六色的花。

    “现在轮到我问了。”西门吹雪手指点在受伤的位置:“你的剑法师承何人?”

    达斯琪很认真很认真的想,然后道:“如果一定要有个老师的话,那应该是穷凶极恶的海贼们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扮成柳青青的模样?”

    达斯琪道:“我叫达斯琪,是世界政府下属海军g5支部的上校。”看着对方疑惑道眼神,她又补充了一句:“上校是军衔。”

    西门吹雪在听,也在等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她想了一会,道:“我没有扮成她的样子,这本来就是她的身体。”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偶尔还能听到她在这里说话。”

    这次轮到西门吹雪的脸开花了,也是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这种志怪故事里才有的离奇事情,居然活生生发生在眼前,他应该怀疑,就算是个孩子都不会相信这种事的。

    西门吹雪不是孩子,他选择相信,因为这是种种古怪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叫了她的名字:“达斯琪。”

    达斯琪点头,好像他相信这种古怪的事再正常不过的了。

    陈腐的床板也不知是什么木料,在燃烧时不断发出噼啪的声响,小屋外冷风嗖嗖,屋里一时间静谧无言。

    西门吹雪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鏖战很久,急需休息来补充损耗的气力,达斯琪更是伤重不支,正想闭上眼小憩一会,突然,屋外响起了一声极尖利可怖的笑声。

    脆弱的门板随即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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