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沉默了下,问:“顾娘子,你信这些话吗?”

    “我当然不信了,那谭氏在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他们村里的人也知道,原先都说她自己吊死了,现在这风言风语一起来,又传些乱七八糟的话。”

    顾氏拍拍她的手,“我虽信你可也无用啊,我一张嘴也解释不出什么来,人家都说我得了你的好处,所以偏袒你呢。”

    云纱道:“你信我就好,她的死与我无关,我也问心无愧,哪怕对簿公堂。”

    就算收稻的事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在此之前骆驼也早已不堪重负了,错不在那根稻草。

    顾氏道:“没有证据的事,就算打官司也不怕,可人言可畏啊。”

    “嘴长在人身上,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澄清,王大贵一家在村里住了几十年,我不过是个外来人,人家自然信他不信我。”

    云纱想了想,“且再看看。”

    她并不住在村里,所以流言蜚语暂时也影响不到她。

    顾氏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站在门口往屋里张望,悄声问:“你丈夫就在屋里?”

    “啊……对,他是在屋里。”

    她也没说进去,只是往院子里看了看,正好瞧见夏鸣出来,夏鸣个子高,模样也不错。

    顾氏立刻迎着笑:“你就是云娘子的男人吧?我看长得真精神啊,没看出来身体不好啊,难道是有什么隐疾?”

    夏鸣:“……”

    慌道:“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公子身边的小厮。”

    云纱忍不住笑:“顾娘子,他在屋里呢。”

    顾娘子整理了下衣裙:“我方便进去打个招呼?”

    “啊?”

    “你们年轻可能不懂,他娘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吗?我去嘱咐他几句,教他回去以后怎么跟他娘把你们之间的事处理好。”

    “欸,顾娘子……”

    云纱跟在后面喊着,顾氏已经进屋了。

    杨白羽正坐在榻上读书,见一妇人闯了进来,在他面前站着,有些不明所以。

    他视线越过顾氏看向云纱。

    云纱冲他讪笑,介绍道:“这是顾娘子,就住在小王村,一直都帮我很多忙。”

    杨白羽礼貌点头:“顾娘子好。”

    顾氏打量他几眼,颇有些不悦:“不是我说,原先我未见过你,还想你是个怎样的人,如今才知模样虽好,却原来不过是个家里宠坏的小魔王,跟长辈说话都不知道站起来,你坐着,还要我这个长辈站着听你说吗?家里人真就没教过你规矩,还是说你自诩富贵人家所以不把我这个村妇放在眼里。”

    杨白羽被说懵了,求助地望向云纱。

    顾氏皱眉道:“我跟你说话,你看谁呢?”

    “顾娘子!”

    云纱立刻上前拦在她与杨白羽之间:“不是他失礼,实乃有腿疾,不方便站起来。”

    “腿疾?”顾氏愣了愣,脸色缓和了下来,但仍然没有给他好脸色,对云纱道,“我是看出来了,你心里欢喜他,所以这么护着他,想必就因为这样,所以常常在夫家看婆婆脸色吧?”

    云纱尴尬,赶紧推她出去:“顾娘子,这事我回头跟你细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氏在门口站住,朝屋内道:“好好待你娘子,知道了吗?”

    “好好好,他会的。”云纱讪笑着将她送出院子。

    她知道顾氏这是不把她当外人了,所以说话才毫不客气。

    但她还没来得及跟杨白羽串个供,怕杨白羽给她说露馅了。

    将人客气送走,云纱回屋映着杨白羽的目光,脚趾有些尴尬地抠地。

    “那个……是这样的,我……”

    她还没说完,杨白羽便笑道:“我会的。”

    “啊?”

    “顾娘子说你是我娘子,让我好好待你。”

    “这不是编个谎话给她听嘛。”

    “哪有,不是谎话。”

    杨白羽道,“不过这位顾娘子好凶。”

    云纱笑了笑,过去与他坐在一起。

    “这个谎话里,她以为你对我始乱终弃。”

    “这个的确是谎话。”

    杨白羽望着她的眼睛,眸子澄澈。

    白日的事让云纱脑子乱乱的,春草心思单纯,心里不会藏事,到了晚上很快就酣睡入梦了,云纱却辗转反侧。

    院外开始刮风,风呼啸着发出极大的声响,沉重的院门都发出了震颤的声音。

    紧接着闪电划过夜空,疾风骤雨随之而来,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像谁家的鞭炮声。

    当第一个雷炸响的时候,春草也被惊醒了。

    她呢喃了几句,把枕头压在脑袋上捂住耳朵继续睡觉。

    云纱披衣点灯,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风卷着水汽从窗缝里渗透进来,凉意像蛇一样顺着袖子裤脚往身体里钻。

    油灯摇晃着十分不稳,扯着她变形的影子仿佛跳舞。

    她开了房门,穿过堂屋,轻轻敲了敲杨白羽的门。

    她记得他怕打雷。

    还没有听到屋内人应声,耀目的闪电与雷声几乎同时出现。

    那一刻,天地万物似乎齐齐发出轰鸣。

    她不再想,推开门赶紧走了进去。

    风熄灭了她手中的灯盏。

    闪电映照在杨白羽苍白的侧脸上,他抱着被子坐着,瘦弱的身躯单薄的像个纸片人。

    云纱快步走过去,重新点了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别怕。”

    杨白羽望向她的时候露出委屈之色,似一只瑟缩的小狗。

    云纱最见不得他这样的眼神,她瞬间就心软了。

    “没事,等雷声小了我再走。”

    杨白羽拨开蚊帐,朝她伸出手。

    “云纱,快上来,外面都是蚊子。”

    云纱怔了下,脱了鞋坐到床上,将蚊帐重新掖好。

    “我的床比较小,两个人会挤。”

    杨白羽舍弃被子,轻轻抱住她,他喜欢靠在她肩膀上。

    “不是,是我的床太大了。”

    云纱有些怔愣,一时没动。

    出奇的是,她一向不喜与异性的肢体接触,独独对杨白羽是个例外。

    可她还是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源于什么感情。

    灯焰晃动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好似融为了一体,映在身后的墙上,分不出你我。

    理智让云纱想要推开他。

    “很晚了,你躺下睡吧,我陪你等雷声过去。”

    杨白羽低声道:“云纱,疼得睡不着。”

    “哪里疼?”

    “……腿疼。”

    云纱这才注意到他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蹙着眉,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彰显着他此刻承受的疼痛。

    “像虫子钻……”他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扣着大腿。

    云纱忽然想起祁洛川的话。

    他说杨白羽的双腿受了寒气,每逢阴雨或天凉时,总会疼痛难忍。

    所以他会每月来施针,府上丫鬟也会用艾草温水给他泡脚。

    可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艾草。

    她着急下床:“厨房还有热水,我替你端过来。”

    杨白羽拉住她,声音很轻。

    “没有用……云纱,你在这里陪陪我就好了。”

    “可我也不是止痛药……”

    对了,止痛药!

    云纱眸子亮了下,快速从实验室拿了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那是她曾经姨妈痛的时候买的,穿进这具身体里,反而没有这个困扰,便再也没用过,一直留在她的小药箱里。

    雷声还在持续,云纱端来茶水,将一粒胶囊放在杨白羽手上。

    “半个小时就能起作用。”

    杨白羽毫不犹豫地就水吞了下去,脸色依然苍白,像一尊没有上色的雕塑。

    他额前的发被冷汗浸湿,紧紧抱着枕头,几乎蜷缩成一团。

    云纱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儿?”

    杨白羽阖着眸子,调整了下姿势:“嗯。”

    云纱柔声:”明日我送你回去吧,府上有人时刻照顾你,还有大夫。”

    “云纱,你又想赶我走。”他仿佛呓语。

    “我不是赶你走,我是担心你。”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他在她肩窝处轻轻蹭了蹭,“云纱,我好喜欢你。”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杨白羽感到委屈,低声,“因为你不喜欢我。”

    云纱垂眸,望着他苍白的侧脸。

    “我应该……也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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