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周末的时候幸村确实把人哄到附近的图书馆来了。
他给木下绮罗买了柳橙汁和巧克力。
“你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我可舍不得打你。”
一开始两个人就是分开坐的，她自己单独写题，幸村去了书架的另一侧。
这个视角，木下绮罗看不见他，但是他能看见木下绮罗。
她正在认真地写字。
还时不时换笔，应该是红色绿色的那种。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去书架放书，再去找她的时候，一晃眼人不在桌子上了。
幸村就坐在木下绮罗的椅子上，翻着她的笔记。
她的字根本不丑，而且笔记做的很精致漂亮，虽然花花绿绿但是不显杂乱，一如其人。
她经常夸幸村的笔记，其实他的反而没有木下绮罗用心。
对此木下绮罗只会说她这些都是花架子，她之所以花这么多心思把笔记做的漂漂亮亮的，纯粹就是为了欣赏。
“我超——自恋的，有时候看自己做的笔记都是一种享受，这种感觉太爽了。”
她一边给自己的笔记贴上醒目的贴纸，一边跟幸村聊天。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只是单纯的同桌关系，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对木下绮罗有心思。
这种事情幸村精市也是第一次经历，感觉嘛，很奇妙。
就像是心里冒出了一颗小芽，他确实很想把它按下去，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从三月到现在的六月，时间不长也不短，幸村放任着心底这颗新芽既快速又缓慢地抽条，吐叶，开花，一旦确定心意，他就不是一个逃避的人。
他一开始把这种感觉归结为青春期莫名其妙的憧憬和好奇，后来自己逐渐入迷，他又把它定义成日常生活里一种新的游戏和博弈。
他能在这个过程里反思，享受，惊奇地体会从前不会有的种种情绪。
这个春天，他不算迟到但也没有多么成熟的初恋来了。他很久才意识到。
等他回过神发觉这种感情好像没办法再用其他东西去定义的时候，家里的花园围墙上都已经爬满了藤蔓。
密密麻麻，葱葱茏茏，是他心意的象征。
他从前想过爱情是什么，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一见钟情。
但是现在，谁知道呢。
他对木下绮罗也有过太多次电光火石的时刻，每当他体会到这种滋味，幸村心里都会在想，这就是爱情吧。
—
幸村手插兜，离开了座椅，开始四处搜寻木下绮罗的身影。
他总是习惯性地去做这种事情。
这个过程对幸村来说也是一件快乐的游戏。
他喜欢旁观她做任何事情，插科打诨也好，正正经经的也好，他都很有兴趣。
有时候在学校的走廊里，他能看见午休的时候跑到对面楼层的木下绮罗，对方正靠在楼台上和几个女生说话，神采飞扬。
她在其他人面前的表现出来的魅力和在自己面前的魅力，细细品味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幸村乐衷收集她的每一面。
终于在图书馆二楼的楼梯口，幸村看见了绮罗。
似乎是在给人签名。
他朝对方招招手，木下绮罗就看见了，随后就蹦蹦跶跶地朝幸村这里移动。
“图书馆禁止追星。”
幸村牵起她的手，开玩笑。
木下绮罗把一张卡片塞进他衬衫口袋里，“送你的。”
见幸村没什么反应，她好奇。
“你不看看”
“不看。”
反正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不是他想看的东西。
少男也爱看情话。
然鹅木下绮罗有时候是个直女，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他对此只好叹气。
两个人手牵手，收拾东西去吃饭。
“刚刚那个女生问起你咯。”
“是吗，你怎么说。”
木下绮罗玩起了幸村的手，“我说你是我表哥。”
其实幸村刚刚在楼梯口听到了她对那个女孩说的话。
“他是我男朋友哦。”
木下绮罗有点懒散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但幸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她莫名的雀跃。
算了，他想。
他其实也可以把这句简短但动听的话当做情话，他可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现在听木下绮罗在他面前耍宝，他从容地接着她的梗往下说。
“表妹你好。”
“咦，你喜欢玩这种啊。”
“没关系啊，表兄妹也可以结婚。”
嗯，习惯了。跟她在一起他要比从前更会“说话”才行，不然被噎到的就很容易是他。
一开始他确实没那么容易接茬，因为木下绮罗这个人太出其不意了，但久而久之，从容不迫的人就变成了幸村精市。
就比如现在，刚说完这句话，幸村精市前几分钟还在感叹的大直女木下绮罗，居然可疑地有点脸红。
……这是意外之喜吗，他立马心领神会。
于是幸村坏心眼地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反正不影响我们，结婚。”他还特地咬重了结婚两个字眼。
他期待着木下绮罗接下来的反应。
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反正不可能不有趣吧。
“哈……结婚”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有点精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和信任。
但很快，木下绮罗就从刚才的情绪里缓冲过来了，少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又开始跟他插科打诨。
不愧是专业的，表情管理很厉害，他叹气。虽然只抓住了面前人那稍纵即逝的羞窘面色，且只有一秒，还是两秒，可他还是满足了。
要知道，她其实不怎么会真心实意害羞的。
对木下绮罗，他真的很容易就满足。
“你居然现在就向我求婚(=°Д°=)……”
“哈哈。我开玩笑的。”幸村又开始无情拆台。
她听了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于是不满意的人又变成了幸村。
“难道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哈……我们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吗。”
所以怎么现在又好像突然要走正经画风了，而且两个高中生谈结婚这种话题是不是有点奇怪。
但幸村不依不饶。
“你不想结婚”
“我才十六岁，幸村精市……你是想干嘛！”
幸村忍不住笑出了声，“没什么，逗你好玩。”
他还想干嘛，还能干嘛啊。
—
下午幸村问她想干嘛，女孩拉着他的手想也没想的就去了网球俱乐部。
幸村难得有点愣住。
他本来是想带她玩一个下午的。毕竟孩子写了一上午的卷子，想带她放松一下。
“为什么想打网球？”
“不知道，就是想打。”
“因为我，所以想打吗。”
幸村本来想说让她不用这样。
但是木下绮罗比他先开口。
“不用因为我去打网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你肯定要这样说，对吧。”
女孩已经换好运动短袖，头发也松松地绑起来了，露出完好的侧脸，她正在低头系着鞋带。
“但是呢，我想让你知道，”
“我很想接触你喜欢的东西，这一点，有什么问题吗，这就是我坦坦荡荡，没办法掩饰的喜欢啊。”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没办法不喜欢，网球对我很有吸引力，一半是因为你，”
木下绮罗已经站起来了，拿起拍子颠了颠就扛在肩膀上，一副拽拽的表情，话语不停。
“另一半是因为，网球本来就很有意思。”
幸村愣了愣，看着绮罗，忍不住笑了。
幸村精市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魅力呢，她也确实很想打网球。
她男朋友可是幸村精市，能让他陪自己打球，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
很久以后木下绮罗把这种想法告诉幸村和网球部众人，除了她男朋友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其他人都是缄默不言。
这种根本不是赚不赚的问题，他们可不怎么想跟幸村打网球。
幸村精市这个人，或许只有跟木下绮罗打球，才会温柔体贴地不像球场上的幸村精市了。
就像现在。
场上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倒是没有掉球。
“有进步啊。”
她接过去球，猛击回来，也不忘记大声回应他，
“是你接的好啦！”
敢在网球场上对幸村说出这种话，还不会让幸村生气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
打了两局，也才过去没多久。
“你变了。”
木下绮罗拿拍子戳他背。
“”
幸村不明所以。
“以前都手把手教我的，现在把我骗到手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去角落练习。”
“……别抽风。”
他刚才不是想教她吗，是她说隔壁有人，才拒绝地义正辞严。
“你觉得我打的怎么样？”
她停止戏精行为，认真地问他。
幸村也认真回答了。
“比上次好多了，你其实很有运动细胞。”
“那是，我其实很擅长球类活动的。”
她开始用拍子上下颠球。
“快了，慢一点。”
幸村在旁边看着她。
“你以前国中的时候当部长，也这样看着切原赤也练习”
“赤也很好，在练习上面没什么好操心的。”
他不至于要像这样盯着部员练习，也就木下绮罗，是他的例外。
“哼。”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木下绮罗突然问幸村。
幸村愣住，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他立马接茬。
这种事情，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不是很想去问这个问题。
他一天天地看着木下绮罗，心里总想着，再等一段时间吧。
他会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既然她主动提起，他当然不会轻轻放过。
“你脸上的表情好认真哦。”她看着幸村笑了。
“好像就是有一天放学，经过网球场，看你站在里面的时候吧。”
“好像”
“唔，有问题”
“没有，然后呢。”
他示意木下绮罗接着说。
“没了啊。”
看着幸村一副认真的表情，眉毛还有点皱起，她忍不住接着说，
“就是这么简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看到你在带部员训练的时候，我的心情，就是那种喜欢。”
“看着你很严肃的表情，就是觉得，啊，这个人，突然好可爱。”
突然就被戳中了。
严肃的幸村和平时开她玩笑的幸村，重叠在一起。于是她开始浅浅的，浅浅的有点在意。
“唔，你当时，就像你现在这幅表情一样。”她指指幸村的脸。
“所以你后来告白，我就答应了。”
也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她的点点心动，也足够用来接受他了。
有时候爱情也就那玩意。
她很早熟，有时候忍不住回想自己父母曾经为人称颂的爱情故事，也觉得不过尔尔。
所以互相喜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大多数人经历的其实都是遗憾。那么，她不想错过幸村，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而幸村，幸村只是有点后悔。
心里也是一愣一愣的。他意识到今天他好像愣住太多次了。
后悔为什么不早点问她。
——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
他不想听到，‘我当时其实没有多喜欢你，只是觉得相处很舒服，所以就交往了’，这样的话。
哪怕现在他看得出来女孩很喜欢他，但是上面这种话，幸村依然不是很想听到。
所以他因着自己的胆怯，迟迟没有问。
因为木下绮罗这个人一向很直接，想什么就会说什么。所以他觉得少女很有可能会说出上面这种话来。
少年在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如绮罗勇敢的。
木下绮罗能立马知道她自己的心动，且敢于正视，而幸村却对他自己的心意观望了很久很久。
心口在跳动，但此时吹过的夏日的风好像也没有那么燥热了。
他心似惊雷，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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