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数怀疑几杯酒下肚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面的人,他话里行间哪句表示自己需要顾横负责了?

    顾横脑子转的有点慢,连着动作举止都慢了许多。

    他很少跟沈数这么面对面谈论正经事,唯一的一次是知道沈功是沈数父亲的时候,但这两次的程度完全不一样。

    沈数的表情一言难尽,顾横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oga啊?”

    沈数:“……”

    顾横急的红了耳朵,感觉到非比寻常的热度后,他抬手欲盖弥彰的捂住了一侧耳朵。

    “对不起,”顾横破罐子破摔,“我怕告诉你了你就不理我了,反正这件事是我的错,你想要骂我还是打我都行。”

    沈数动了动唇,还没出声,顾横又补充一句:“负责也行。”

    沈数重新开了一瓶酒,顾横想也没想就劝他:“你少喝点吧,酒量也不行,要是不解气你咬我,你咬几次都行!”

    “你能不能闭嘴!”沈数不耐烦道。

    顾横立马不说话了。

    沈数握着酒瓶推过去,是开给顾横的。

    沈数问:“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顾横盯着烧烤店和隔壁家具店中间的阴暗小巷,淡淡的说道:“要不,就在那咬吧?”

    沈数想把这酒浇在他脑袋上。

    “啊,对啊,”顾横一拍脑门,“是我在游乐场不小心亲到你的时候?”

    “……”

    亲个屁,那充其量就是刮了一下,刮!

    沈数深吸一口气,不张扬的顾横好像更气人。

    “我怀疑过你,”沈数说,“你当时摘过口罩,但我之后迷迷糊糊睡了一天,醒了就记不清楚你的脸,唯一能记得的是你的信息素。”

    顾横愣了愣:“你睡了一天?我没咬到你腺体,你怎么就……”

    “很奇怪吧,更奇怪的是那天以后,你是唯一一个能闻见我信息素的人。”沈数说。

    顾横否认:“不对,就算我没咬你,我也能闻见。”

    沈数看着他。

    顾横问:“你有去检查过你的腺体吗?”

    沈数垂眸拨弄手里的酒杯,米黄色液体在杯中旋转,附着在玻璃壁上的白色泡沫逐渐被打散,过了一会儿沈数才说:“alpha的腺体有什么可检查的。”

    顾横也莫名等了会儿时间,半身前倾,满脸真诚:“等哪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沈数冷眼看他:“就算检查,结果也不会是中途分化成oga!”

    顾横很委屈,音量上升:“我没说这个!”

    沈数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里皆是: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

    顾横往后仰,背靠椅子,余光忽然瞥见隔壁桌的注视,他直接扭过头瞪回去。

    谁知其中一个女生比顾横社牛,张口来了句“渣男”。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这两桌人听个清清楚楚。

    顾横怔住,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沈数:“她,在骂我吗?”

    沈数默不作声,低头喝掉了杯里的酒。

    顾横再回头,那个女生已经开始玩手机了,其他人也都默契的各干各的。他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刚才是他幻听。

    晚上八点整,顾横的手机响了,是他设置的晚自习闹铃。

    他刚关掉,沈数就站起来了,脚底不稳晃了一下,踉跄的同时还不忘跟顾横说:“我回去了。”

    “我送你。”顾横说。

    沈数摇摇头:“不用,也不远。”

    顾横没听,让他先等着,回到店里付完了钱一出门,顾横盯着空空如也的桌椅,扶了下额头,这人跟上次一样没影了。

    好在这回沈数不用去血拼,他只是踩着飘飘然的步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顾横在后面亦步亦趋,这条路跟老街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对比,寂静让温度随之下降。

    沈数突然停了,顾横也跟着停下,他转过身来,目光一错不错。

    顾横又往前走了两步,近处才发现沈数并不是在看自己,顺着他的视线,顾横定位到街边的草丛。

    这个季节按理说不剩下多少生机盎然的东西了,偏偏那一株唱反调,绿的仿佛盛夏还在,深秋未来。

    “顾横。”

    顾横下意识应声。

    “你来这儿后悔吗?”沈数问。

    顾横忽然看不懂事态走向了。

    “还行,我这人去哪都一样,没什么后不后悔的。”顾横蛮酷的说道。

    沈数面色不改,目光平直的移到他脸上:“你后悔认识我吗?”

    顾横静了几秒,笑道:“让你少喝点吧你非喝那么多,你看你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音刚落,他的头微垂,沈数的眼睛就跟着向下,敛起了月光和灯光印进来的星星点点。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讨厌你射箭,记得吗?”沈数问。

    顾横倏然抬眼,措不及防的撞进他的眼睛里,顾横愣了下,视线不经意间划过他喝完酒后殷红的嘴唇,他有点后悔刚刚没多喝点,不然现在不至于这么渴。

    他咽了咽嗓子问道:“什么时候?”

    喝了酒的缘故,沈数说话慢悠悠的:“有啊,十月最后一个星期四,下午第二节物理课下课你问过我。”

    顾横:“记得那么清楚?”

    沈数:“嗯。”

    顾横:“……”

    酒是个好东西,能软化看不见摸不着的刺。

    “想起来了。”

    那天物理课上到一半,中途老师发了张试卷随堂检测,试卷上有道关于牛顿定律的题,旁边附了一张图,图片里有一名运动员在射箭。

    下课后他就以这道题为借口把沈数叫过来说小话,由于当时沈数特别认真的讲题,顾横觉得无聊,所以嬉皮笑脸的问完这个问题,沈数理都没理拎着自己的卷子转回去了。

    沈数弯起眼睛,不知道是在笑还是酒意上头他眼皮沉重,轻声说:“我现在告诉你啊。”

    顾横:“好。”

    沈数往后退了两步,顾横忙不迭去扶他,皱眉提醒:“你看着点!”

    沈数摆手,动作又轻又慢却甩开了顾横的胳膊,他站在路灯下,光从头顶洒下来,黑黢黢的影子就蛰伏在他脚下。

    顾横接连叹了两声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沈数先开了口:“我讨厌的从来都不是射箭,是沈功不愿意回来的理由。”

    “什么为了梦想,为了我以后能少受罪,”沈数声音寡淡,听不出多浓的情绪,好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我需要的根本不是这些,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争取,我不想要的不要塞给我。”

    尾音是颤抖的。

    顾横忽然很想伸手抱他,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他从来都是想干嘛就干嘛的人。

    只是在抱他的前一秒,他看见沈数泪眼婆娑的样子,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流出来,心头一动。

    指腹轻轻覆在沈数的眼上,替他抹掉那点晶莹。

    “你多大了?”顾横随口问。

    沈数站不稳,下意识攥着他衣服:“16。”

    顾横想说17岁了还哭,话涌到嘴边突然转了个弯,满脸的心疼顿时凝固:“……你多大?”

    沈数看着他:“你耳背?”

    “……”顾横难以置信,“你说的是16周岁吧?”

    沈数不吭声,轻蹙的眉头仿佛在骂他智障。

    顾横突然像摸了电门似的抽回手,被沈数抓皱的衣服布料也被解救出来。

    “你才16?”顾横并不清楚他们班整体年龄分布,他更在意的是,“那你占了我好多便宜,我是你哥,你以前对我还那种态度!”

    “那你会后悔认识我吗?”沈数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低声问。

    绕了一大圈子,回到了最初顾横避开的那个话题。

    也不算是避开,只是他觉得“不后悔”这三个字轻而易举说出来太没分量。

    “别后悔认识我。”沈数说,“我不会计较你咬过我,别后悔认识我就行。”

    “……”顾横不自然的把手伸过去,牵着人往家走,“谁说后悔了,你别胡思乱想,再说了,你以前喝醉的时候,话没有这么多啊!”

    不仅话不多,还像个锯嘴葫芦。

    “两年以后你就走了,”沈数老老实实的被牵着,嘴里不停唠叨,“就像沈功一样走了,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毕竟你父母都不住在这,”他的音量有时轻有时重,有事郑重其事有时像喃喃自语,“你父母为什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安阳上学?他们跟沈功一样是不是?”

    顾横停下的同时胳膊往前拉,沈数毫无防备的撞在他身上。

    顾横偏着头,阴恻恻的说道:“沈数,你明天一早醒来会后悔的。”

    沈数:“……”

    顾横吓唬他:“后悔到脚趾抠地,后悔到你想撞墙,后悔到你再也不想看见我——”

    “不会的。”沈数笑了笑,声音极低,“不会不想看见你。”

    “啊?”

    沈数抬起头,看着几步远的院子,礼貌又客气地说道:“到家了,谢谢。”

    顾横:“……”

    沈数走的笔直,脚底一点都不虚,完全没有刚才走三步崴一下的模样。

    开门的动作慢条斯理,顾横往后退着走,看沈数在门口站了半天,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顾横胆子上来,喊了他一声。

    沈数默然看向他。

    顾横喊道:“小沈,认识你很开心。”

    说完,他就往后看了眼,确认这条街上没有其他人见证他像个傻逼一样后,他高举手臂,快速的比了个心。

    没能看见沈数当时是什么反应,因为顾横表白完就扭过身,走出了雪夜上梁山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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