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坐到对面,用手掌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

    离得太近会让她方寸大乱,完全不能自主思考,  还是坐远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

    谢潇南整了整方才揉得有些乱的衣裳,而后道:“坐那么远作何,  我还能吃了你?”

    温梨笙心说那可不一定,方才她挣脱不开的时候,还真有一种要被谢潇南吃了的感觉。

    她顺了顺长发,随口说道:“能被世子吃,  那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

    谢潇南对她这油嘴滑舌已经免疫,  面色如常没有接话。

    马车速度渐渐快起来,有些轻微的摇晃,  车壁上挂的小香炉散发出极淡的味道,温梨笙闻了就想睡觉。

    过了一会儿,  她开口问:“世子,若是那川县的活人棺真是诺楼国所为,该如何处置?”

    谢潇南拿出一本书,  在其中翻阅:“自然是先把人抓到。”

    “那你先前抓住的那个诺楼国的王子,  后来如何了?”她好奇的问。

    他眸光轻动,  头也没抬道:“坐过来,  我就告诉你。”

    温梨笙心绪已经完全平复,  不再像方才那样脸红心跳,于是又凑到谢潇南身边:“你快说。”

    她一靠近,  就会将身子靠过来,  肩膀靠在他的手臂上,  一半的重力压在他身上,  好似很喜欢这样的亲昵。

    谢潇南瞥她一眼,说道:“还在关押着,他受的伤比我重,医治了许久才救活一条命,如今正在休养中。”

    “那世子会杀了他吗?”她问。

    谢潇南轻摇头:“洛兰野是如今诺楼王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十分器重,下一任王位的继承者,若是杀了他,只怕给诺楼国起兵进犯边境的借口。”

    温梨笙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谢潇南不杀洛兰野,在达成眸中目的之后会将他放走,那么先前在梦境里的那些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只是温梨笙不知道这种情况如何预防。

    按照上次洛兰野的战斗力来看,若是在郡城外落单,她身边就算是有席路鱼桂,恐怕也难敌其手。

    但洛兰野此人若是动了,正如谢潇南所说,诺楼王痛失爱子,定然因此事勃然大怒,虽不至于大举进攻大梁,但在边境一带派兵掠夺,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她想着,脑袋往谢潇南手臂上一枕:“这洛兰野看起来凶狠无比,你把他放了,他回头来找你报仇怎么办?”

    谢潇南道:“他上回吃的药损坏经脉,加之受伤极重,足够他休养大半年了。”

    大半年的时间,谢潇南都回到奚京去了,又怎会在乎他回不回来报复?

    温梨笙将脸埋进他的大氅里,闷声问:“世子,我问你一个问题。”

    谢潇南眸光淡然的看著书卷:“问。”

    “如果以后,在将来的某一日,你突然造反篡位,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呢?”温梨笙缓慢的说出这句话。

    谢潇南目光一顿,而后侧身将她靠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捧起来,揪住她的两边脸颊:“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吗?嗯?”

    温梨笙有些吃痛的咧嘴:“我是说如果,就是假想一下,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没有。”谢潇南松了她的手,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温梨笙缠着他的手臂,轻声道:“你别回答的那么快,仔细想想嘛。”

    “这种问题没有思考的意义。”谢潇南说。

    “怎么就没有呢?”温梨笙往他身上挤了挤,见他仍旧在看书,于是伸手把书合上抢了过来:“这里就咱们俩,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就想一下嘛。”

    谢潇南看着她,眼角眉梢有些许无奈,而后抬手将她脖子上戴的那根线勾了出来,紫玉落在掌心中,被他用手指摩挲片刻。

    “谢家的孩子,自打出生起,就会带上这样一种顶尖玉质制作的护身玉,从不离身。这块紫玉的正面是一个‘谢’字,背面是一种花,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温梨笙这样看不见,于是把紫玉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里看,那朵花她从未见过,精雕细琢栩栩如生,温梨笙摇头。

    “这叫麒麟花,是谢家的家徽。”谢潇南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眼眸里却是极其认真郑重的神色:“意为忠诚,忠君亦忠国,是谢家的祖训,所以你方才提出的问题没有答案。”

    言下之意,就是谢潇南认为自己绝不会造反,绝不会背叛大梁。

    温梨笙想起他前世是在建宁七年八月份左右回去的,走得十分匆忙,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等众人发现时,他住的谢府已经是空的了。

    谢潇南走之后,没多久就听说他带兵出征北境,赶赴边疆之地抗敌,虽同为北境,但那地方与沂关郡相隔很远,所以能得到的消息很少很少。

    后来……

    后来谢潇南就没消息了。

    建宁八年,他又出现了,带领着强悍的兵马,所过之处皆插上谢家大旗,千军难挡。

    搁在以前,温梨笙会觉得他是故意谋划了这一切,带兵前往北境之后销声匿迹一段时日,运筹帷幄养精蓄锐,开始了浩浩荡荡的造反之路。

    但现在,她有着很强烈的偏向于谢潇南的观念,她觉得在谢潇南带兵前往北境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事让他从一个忠君忠国,怀着赤诚之心的人变为一个人人喊打的反贼。

    一定是发生的事,将他逼上那一步的。

    他那满身覆血的银甲之下,藏着的是狼子野心,还是迫不得已。

    温梨笙觉得,她总有一日会揭开他的银甲,看清楚其中的真相。

    谢潇南见她许久不曾说话,便低头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日后不准再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外人听去了,你脑袋定定不保。”

    温梨笙吃痛揉了下脑门,浑身跟没骨头似的倒在窄榻上,叫道:“啊,我受伤了,起不来了。”

    谢潇南见状轻笑一声:“把书给我。”

    她将先前抢来的书举起来,谢潇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用一股很是强劲的力道将她直接从窄榻上拽起,一下被拥入怀中,继而谢潇南低头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

    温梨笙抿住唇,但是片刻后又张开:“你怎么一下就把我拽起来了?好厉害!”

    谢潇南接过书,并没有回答,而是从一旁的箱子中又拿出几本来,说道:“路途有些远,你若是觉得无趣,可以看看这些书。”

    温梨笙翻看了一下,与课上夫子讲得内容是差不多类型的,她不大乐意道:“看这些书只会觉得更无趣。”

    “让你看,不是为了让你打发无趣的。”谢潇南说。

    温梨笙起初没懂他的意思,想了想之后才说:“你觉得我看这些书一定会睡着?”

    睡觉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谢潇南的意思是让她觉得无趣了,就看看这些书然后睡一觉,温梨笙觉得自己遭到了看轻。

    谢潇南眼眸带着笑,又翻开面前的书看,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温梨笙气得嘴巴一歪,当即挑了一本翻开,心说我就不睡,我就要睁着眼睛看到川县!我让你看不起我!

    一炷香后,谢潇南看了眼捧著书呼呼大睡的温梨笙,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盖在她的身上,拿走了书。

    “冬日里睡觉会生病,”谢潇南小声道:“多盖些。”

    马车一早出发,行过大峡谷之后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进入了川县。

    川县也是个很大的县城,来往之人极多,呈一派繁华之景。温浦长撩着帘子往外看,想起上次来还是几年前,这几年不见,川县的变化也是非常大的。

    他叹一声时间飞逝,而后放下帘子,就见沈嘉清还抱着他的大氅睡得正香。

    温浦长拽着大氅往外抽了抽,却不想沈嘉清睡得死就罢了,还把他的大氅抱得极紧,根本拉扯不开。

    这小兔崽子!

    温浦长看见他那一张睡脸,与他爹足有六七分相似,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个大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啪”地一声清脆响声。

    沈嘉清没醒。

    “这是个死皮猪吗?这样都打不醒?”温浦长纳闷。

    心想着当年他年少的时候,没少挨沈雪檀的打,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女儿原本乖乖巧巧的模样又被沈雪檀的儿子带得爬树翻墙,跟山间的野猴子似的,沈家果然是温家的克星!

    温浦长越想越气,站起来双手抓着大氅,深吸一口气,而后大喝一声使足了力气猛拽,却没想到大氅的皮毛光滑,他一下拽脱了手,没能把沈嘉清从窄榻上拽下来不说,自个还因为惯性猛地往后栽去,头磕在车壁上,发出“咚”地一声,袖子挥舞的风打灭了桌上的烛台。

    温浦长摔得双眼昏花,沈嘉清也从这动静里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见马车里有很昏暗,他睁着惺忪的睡眼问:“爹,你在干嘛?”

    温浦长哎呦了两声,咬牙道:“谁是你爹?!快来扶我一把,我闪着腰了!”

    沈嘉清瞬间清醒,忙上前去搀扶:“郡守大人坐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闪着腰?”

    温浦长道:“还不是怪你这臭小子!”

    沈嘉清疑惑:“我干嘛了?”

    温浦长总不能说自个刚才起了坏心思,想把他从榻上拉下来,都四十几的人了,怎么能做这种幼稚掉面的事?

    于是他道:“你方才睡觉窃窃私语,我以为你梦魇了,便想去将你喊醒,却不想刚一靠近你突然伸手打我一拳,将我打翻。”

    沈嘉清听后脸色一沉。

    而后站起身将上衣一扒,露出结实的臂膀,将车窗上挂的金丝遮光帘给扯了下来,绑在背上。

    温浦长心疼得眼皮子抽抽:“你干什么?!”

    沈嘉清将金丝帘绑好,而后跪下,中气十足道:“负金请罪!”

    温浦长吃惊地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嘴唇嗫嚅片刻,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沈雪檀,你儿子的脑子果然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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