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不料自己这一趟长公主府之行竟就将自己彻底留在了李沁阳身边,心里始终因为无法猜透李沁阳真正的用意而惴惴不安。

    不过好在李沁阳不仅没有为难莺时还以礼相待,甚至偶尔进宫还会带上她,当真让她见识了王室的气派风度。

    这日莺时随李沁阳入宫又与郑渔卿相遇。

    因有这长公主在场,郑渔卿不得不有所收敛。

    但几次不大不小的交锋下来,莺时对这位侯府千金所表现出的敌意已有些难耐,以至于陪李沁阳回公主府时都不自觉表露在眉宇间。

    马车里,李沁阳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莺时,问道:“郑家小姐自小被武安侯惯着,有王后宠着,性子确实骄蛮了一些。”

    莺时原有些倚着车厢壁,但闻李沁阳开口,她立即坐正一些,垂着眼,静听长公主示下。

    李沁阳看她这般紧张姿态,笑道:“不过闲聊,不必如此拘谨。”

    莺时双手置在膝上蜷曲着,极力压着因马车轻微颠簸而轻晃的身子。

    “但是要说这丫头心思也灵巧,知道从她那侯爷爹爹处达不成目的,便绕着借了王后的口约我,让我出面给个办法。”李沁阳睇着莺时垂下的眼睫,缓缓道,“否则,我也不晓得她对殷会首有意。”

    李沁阳分明含笑说着话,却听得莺时心里更加忐忑,膝上的双手攥得紧,还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想要揣测李沁阳的用意,却又不得法门。

    眼前这僵硬的身子完全暴露了莺时内心的惶恐,李沁阳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是没了下文,一切恢复如初安静。

    如此回到公主府,莺时始终难安,她甚至觉得哪怕殷旭如今不比从前温柔,可待在他身边也比陪着李沁阳要来的让人安心。

    那长公主每每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由得她凭空猜想却又摸不着头脑,实在熬人。

    这般顾虑重重地等到夜深,莺时仍无法宁静,总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地有什么声音从房檐上传来,轻微的声响自高处滚落,却不似在幽淑园里那般接了落去地上的声响。

    莺时猛然起身,但因身在公主府而不敢贸然行动,只坐在床边看着窗扇上幽幽的月光,迟疑多时才抱定了决心走向窗口。

    她的动作极慢,似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在夜间来去的少年竟有胆量夜闯公主府。

    不待她真正走到窗下,便有从外头叩响木质窗扇的声响传来,很轻,但因为四下静得出奇,所以这样的声音依然清晰。

    正是这声稍纵即逝的响声几乎在眨眼间让莺时确定了是谁夜访而至。

    她立即上前开窗,不等看清来人,自窗外拂面而过的一阵风却教她心中安定了几分。

    莺时随即关上窗,压低着声音道:“公主府你也敢闯?”

    比起莺时的紧张,云辛并不以为意,道:“我暗中摸索了好几个晚上这公主府的侍卫守夜情况,知道怎样最安全。”

    上一回两人匆匆分手,莺时还有困惑未从云辛处得到答案,今夜这少年特意寻来,不免让她生出期待来,看着那暗影中的身形轮廓,道:“你去确认过上次说的事了吗?”

    幽暗的房内随即陷入沉默。

    此刻的无声如是挠在莺时心头的一片羽,闹得她本就波澜起伏的思绪更加凌乱慌张,忍不住追问道:“云辛,到底怎么样?你告诉我。”

    “需你见的人和地方,我都安排好了,就看你准备几时去见。”云辛说完顿了顿,再补充道,“你若想现在就去……也不是不可以……”

    莺时惊道:“现在?”

    暗淡的光线中,少年慢慢点头,重复道:“现在。”

    那些纠缠在莺时心底的疑惑和顾虑早应该得到解决,却一直拖到了如今,此刻听见云辛能帮助自己,她少不得激动,内心的迫切从未如此时这般强烈。

    然而话要开口时,莺时却又停下。

    云辛不解道:“怎么?你不想知道了?”

    莺时摇头,道:“我当然想知道,但这里是公主府,你孤身来去或许方便,但若带着我,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着是不是等天亮了,向长公主求个单独出府的机会,这样你能安全些。”

    云辛轻声笑道:“你倒是挺会替我打算。”

    “不论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总是帮了我,我不能全然不顾你的安危。”莺时道。

    “不枉我为你奔走,还冒着风险来给你透消息。”云辛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放去桌上。

    莺时道:“你上次给我的药,我还没吃完,给多了放着,容易被发现。”

    “你放在幽淑园的药,我已取走了,这是新的。”云辛道,“方享早就对你的脉象有了怀疑,我听见……”

    少年被拖长的尾音里带着有意的隐瞒,很快又转开话题道:“我偷了他新配的药找人研究过,这瓶也是新的,应该能忽悠住他,等你回去了能安全些。”

    云辛没有将自己在幽淑园内探听到的方享与随玉的暗中合谋和盘托出,只忽然感慨道:“一匹饿狼,一只狐狸,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你这只兔子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完好地活到现在,该说你命大福深,还是你的确有生存之道。”

    莺时听不得云辛这般调侃自己的吻,反击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再者,我不是兔子,而且不是还有只夜鹰在?”

    乍听莺时的还击之词,云辛意外至于又生出些惊喜来,借着微光打量那立在窗下的玲珑身影,道:“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对,还是说曾经的顾青棠是这样的?”

    那些属于顾青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莺时便无法真正承认那个身份,她和顾青棠还是两个人。

    得到了莺时默然的回应,云辛知是自己戳了她的痛脚,亦不再自讨没趣,道:“此处不宜久留,明日若能出去,未时我在郁金绣房等你。”

    “郁金绣房?”莺时诧异道,“白娘子回来了吗?”

    “早已回来了。”说着,云辛走去窗下莺时身前,道,“我已跟白娘子说好,不管之后哪一日你去郁金绣房,她都会带你去那个地方。”

    “那你呢?”

    “我可不是专为你一人办事。”云辛又发出一声极的笑声,不知是在笑莺时的单纯,还是笑自己为她做的这些事,“走了。”

    少年又如过去那般来去匆匆,只留下莺时独自面对余下的深夜寂寂。

    然而这一次,他还留了一个与她的约定。

    莺时自从到了李沁阳身边不是陪着那长公主进宫便是一同参加郢都贵女的花宴,原本天亮后,她亦是要跟李沁阳出去赴宴,但为了去见云辛,也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她还是主动向李沁阳提了自己的请求。

    正听完随身的女官禀告完了午间花宴要赏给同宴贵女们的礼单,李沁阳看莺时心事重重地过来,好奇问道:“脸色这样差,是哪里不舒服?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李沁阳一贯表现得还算和善,只因从未被忤逆过,莺时没有把握自己这一趟拒绝与她同行会不会招致反感甚至是李沁阳的愤怒,因此开口前,她又斟酌了一番,再跪在那长公主跟前才敢说话,道:“民女想向长公主求个恩典,今日的花宴,民女可否不出席?”

    “这是为何?”李沁阳问道。

    “民女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在今日办,所以想跟长公主求半日的时间,容民女暂时离开公主府。”莺时说着,身子又伏低了不少。

    “我道是什么事。”李沁阳递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色,看着人将莺时扶起后才道,“你有事便去办,若是人手不够,我再派人去帮你,或者……你需要殷会首……”

    “不用。”莺时忙打断道,又觉自己失礼,低下头道,“只是还请长公主替民女保密,此事涉及民女私隐,纵是文初也……也需再等等再与他说的。”

    李沁阳认真听完,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随即爽快道:“这件事我记下了,你只管去办吧。”

    莺时原以为还得再说些好话,不想李沁阳如此轻易便应了下来,她不免大喜,连连向李沁阳谢恩后才离开。

    得了李沁阳让自己可以自行出府的应允,莺时的一颗心早已飞去郁金绣房,连午膳都未安心用完,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公主府。

    李沁阳原为莺时备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但莺时为云辛的行踪考虑婉拒车夫随行,独自一人去往绣房与那少年会和。

    她有云辛给的药,用来化解方享通过每日的汤药留在她体内的慢性毒素,身子虽好了不少,但从公主府到郁金绣房还是有些距离的,光靠一双腿更是费了些时间。

    莺时经过郢都最繁华的街市,却已无心欣赏这国都的市井风貌,穿越过如织的人流,耳畔都是车马人声的喧嚣,这样的充实反而让久居深闺的她倍感陌生,甚至不大适应。

    她几乎全程心无旁骛地往郁金绣房赶,终于看见悬在绣房外的幡子时,她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那仿佛是暗夜里透出的一丝曙光,诱着她无法排遣的困扰和探究的好奇,催促起她的脚步,竟是不由自主地改成了小跑,快速经过最后一段路途。

    正出来送客的白蓁蓁眼看已至未时,视线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但当发现正匆匆而来的莺时,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担忧瞬间成了惊喜。

    “莺时!”白蓁蓁同样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莺时的手,又拿了帕子出来帮气喘吁吁的莺时擦了额上的汗,道,“你真的来了?”

    莺时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便顾不上与白蓁蓁叙旧,连气息都未平复,亟亟问道:“云辛呢?”

    多时未见,莺时显然比两人分别时憔悴了一些,白蓁蓁虽不知她这段日子里究竟经历过什么,却也知道分寸。

    见莺时这样急切,她亦不拖延时间,拉着她往绣房中走,道:“后门已备了马车,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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