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辰赶去隐园找到了陆橒，本想让他将园子里的人都询问一遍，却意外地发现陆橒也出现了症状，他只得寻到隐园的管事柳叔，两人忙碌了几个时辰，才将园中的人悉数清点了一遍。
回到满庭芳的时候，已近晌午。入了四月的天，园中花开如雪，蜂蝶翩翩，有些枝头甚至已长出幼小的果实。
如此生机盎然的时节，人心却是分外沉重。
萧璟辰回来后径直去了音秋儿处，得知了雪柔的情况后，他默了一瞬，才同音秋儿说明情况，“经过询问和筛查，隐园内又查出了五例，都是这两天才出现的症状。因为起初的症状和下痢颇为相似，所以也都没在意。”
听到这个消息后，音秋儿本就舒展不开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先前医馆也收诊了一例，虽不是隐园的人，但也去过隐园。所以这次的子午痧起病之处很有可能就在隐园。”
萧璟辰微微颔首，“也是出于这样的猜想，所以我先将有症状的人都挪到了一处，封锁了院门，让他们不得与其他人接触。”
“这样还不够。”音秋儿摇头道：“子午痧的潜伏期从几日到十几日都是有的。眼前没有症状，并不代表后续就一定会安然无恙。为了不祸及城中百姓，还是稳妥点比较好……”
萧璟辰很快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思虑了一瞬后才点了点头，“我一会便去办。”
如今陆渊下落不明，陆橒又卧病在床，封园这样的大事只怕柳管家不敢做主，即便他敢，只怕暂住园中的那些江湖之人也未必肯依。
“萧少侠。”音秋儿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你过去之前还得先跑一趟医馆，依着你们先前喝过的那张方子取了药一并送过去。记得让他们熬好后分发下去，一个人都不能漏。”
“好。”萧璟辰应道：“我记下了。”
“以子午痧的传染性，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城中人人都能喝上一份。”音秋儿沉吟道：“只是这样，城中的药材只怕不够……”
萧璟辰接过话道：“您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音秋儿闻言后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又在他离去前喊住他道：“这种病通常都是通过食物或者水传染，你去的时候切记不要碰园中的吃食，包括园子里的任意水源。那些病人，也不要同他们有肢体接触。我忙完这边就去看诊。”
萧璟辰向她致谢后便离去了，但没有直接去医馆，而是先跑了一趟洛璃的院子。
院中不见泠潇他们的身影，只余洛璃一个人在百无聊赖。听见屋外的动静后，洛璃正要躺下，却发现来人是萧璟辰，连忙停了动作，安然坐稳。
萧璟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泠姑娘和小六呢？”
“小六刚走，泠潇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洛璃应完话，指了指外间的桌子，“给你留了饭菜，还是温的，趁热吃。”
萧璟辰觉得异常疲累，没什么胃口，正想拒绝，便听见洛璃道：“是些清粥小菜，泠潇特意嘱咐小六要做得清淡些，说你们这两日胃口估计都不大好。别拂她的一片好意。”
洛璃说话间瞧了瞧萧璟辰的脸色。这段时间为了他的事，萧璟辰本就没睡过什么好觉，这好不容易他这边好些了，又出了别的事。自昨夜到现在，萧璟辰奔波劳碌，耗神费心，眼神已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这件事不是两三日便能忙完的，你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坐下来先吃顿饭歇一歇，养足了精神才有气力。”洛璃道：“这点上，泠潇就比你做得好。”
见他不应声，洛璃也没有再逼他，只问：“隐园那边怎么样？”
萧璟辰揉了揉眉心，“算上雪芙她们，已经有七例了。”
“陆渊怎么说？毕竟，发生在他的地盘上。”
“他不在隐园。”萧璟辰应道：“寿宴当日便随着无极门的人走了……”
“跑了？”洛璃冷笑了一声：“他动作倒快，遮掩得也够严实。柳林那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他望向萧璟辰问：“你不会到此刻还信他是去了无极门吧？”
“不信。”萧璟辰应道：“但凡事得讲究真凭实据，所以得到消息后，我便让长惟去无极门确认了。”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我去隐园寻月掌门的的那一日。他有意防备，又怎么会让柳林知道？”萧璟辰道：“连雪柔姑娘都被蒙在鼓里。”
“不对啊。”洛璃并未显出十分失望的模样，只惊讶道：“这陆橒不是天天围着雪柔姑娘转吗？敢连她一起瞒？”
虽然知道他是有意缓解气氛好让自己不要对陆渊已不见的事自责，但萧璟辰心中并未因此便好过多少。
“陆橒对陆渊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又是被再三叮嘱，哪敢不听。”萧璟辰顿了顿，“更何况，雪柔姑娘估计也没主动提起过。”
萧璟辰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你说，他潜伏在隐园这么长时间，为的是什么？进隐园或许是为了墨香草，但取了墨香草后为什么不走……”他顿了顿，神色凝重，“我发现，目前出现症状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去过寿宴。”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猜到这事有些不妙。
“大张旗鼓地将各路人马邀请到湖州来，就是为了在寿宴上投毒？好将这些江湖人一网打尽？”洛璃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萧璟辰眉间轻挑，提醒他道：“别忘了，你我也在内。”
洛璃皱眉，“别忘了，你与泠潇也去过。”
“所以我也在奇……”萧璟辰的话忽然停住。
洛璃问：“想到了什么？”
“泠姑娘……”
“泠潇？她怎么了？”
“那日寿宴上，陆大侠给在场的人敬酒时，我瞧见泠姑娘将酒水放在鼻下闻了闻便嫌恶地搁下了。”萧璟辰回忆着那一日的情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反应所影响，我再端起酒杯的时候，便觉得原先清冽的酒香之下好像掩盖着什么不好的气味，所以只象征性地抿了抿，便没再碰它。”
“泠潇同我说过，或许是因为长年酿酒的原因，她的嗅觉很灵敏。寿宴上，她定是闻出了酒味有些不对，但因为心思单纯，她并未往投毒的事上想，只是单纯地觉得这酒酿得不怎么样。”洛璃为泠潇辩白道：“不过这也不怪她，怎么会想得到有人会在自己的寿宴上对自己的亲朋好友投毒？
见萧璟辰不说话只看着他，洛璃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要怪泠姑娘了？”萧璟辰道：“你护得这么紧做什么？”
“我有吗？”
萧璟辰没再搭理他，走出去吃了点东西。粥是温热的，小菜颇为开胃，还细心搭配了一碟时蔬。
“可是他自己也喝了。”不过吃饭的时候他脑子也没闲着，待搁了筷子便望向起身跟了出来的洛璃，“我亲眼所见，他杯子里的酒也是从那瓶酒里倒出来的。”
“如果他曾经经历过一次疫病呢？”洛璃微眯起眼，折扇在手中轻叩，“我记得那位老里长说过，姚老前辈收养的那名义子也曾在那场疫病中染过病。但命大，熬过来了。”
“……你是说？”
洛璃点了点头，眸色幽沉，“我虽不懂医，但也知道，染过一次病的人，身体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投毒的理由呢？因为恨？”
“这个，就得寻到人之后问他了。”
萧璟辰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你在湖州的人力能否借我一用？”
“你要去找人？”洛璃道：“现在没有方向，即便去寻，多半也是无用功。”
萧璟辰摇头道：“人已经跑了，现在也没有头绪，不如先一心顾好眼前的事。音大夫说，最好给湖州的人都喝上一份药预防，防止出现二十多年的情形，但这样做的话，城中的药材储备可能不够，所以需要人去临近的城镇采买。还得给各门派送个信，让他们留意一下从寿宴上回去的人。”
“好，园子里的人手你随意用。”洛璃干脆应道：“我一会让小六去取些钱，买药施药都得花费。过两日庄里还有人来，你这边若是不够，都可以拿去。”
萧璟辰看了他一眼，似是想道谢，但又觉得谢字太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又坐了一小会后，他便起了身，“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别太劳累。”
“我只是伤了只胳膊，脑子还是好使得很。”洛璃对自己只能守在屋内有些憋闷，“为何不能劳累？”
“这话……”萧璟辰往院子里望了望，“你对我说无用。”
话音刚落，泠潇便端着药碗走进了院子，待萧璟辰与泠潇打完招呼再回头，洛璃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泠潇将药碗递给洛璃，他连忙乖巧地爬起来将碗接了过去。
萧璟辰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时，音秋儿仍在隐园内忙着诊治。已两日没有歇息的她面色已近惨白，可仍忙着在比对各个病例的症状与反应。
昨夜的那个约定已被她悉数忘在了脑后。
湖州的西城门处，那已等了一日的人微微仰头，望了望空荡荡的天际，轻叹了一声。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