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漫漫袅袅的洒落,湖岸杨柳笼在雨中,轻纱般的雾幔从田间拉起,模糊了村庄的姿影。泠潇迎着濛濛春雨,缓步走在田埂上。湖洲城已近在咫尺,可雨路泥泞难行,她只得辞别车夫,依着他言语间的指引试探着前行。

    静谧的田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人在慌不择路地奔跑。少顷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跌在了泠潇身前。那人扑棱着想从地上爬起,却没想沾了雨的草地湿滑,他手下一个打滑,才撑起的半边身子便再次跌落在地。

    积水溅起,正落在泠潇的鞋面上。

    泠潇将油纸伞撑起,向地上望了一望。匍匐在身前的人年纪似与她相仿,身上的粗布衣裳被春雨淋湿后又在泥中滚了一遭,早已辨不出原先的颜色。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连一只脚上的鞋都已不见了踪影,整个人诠释着两个字——狼狈。

    在泠潇打量了他一会后,那人也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抬头向她望去。只不过那时泠潇已抬眸望向他身后,因此他并未捕捉到她的眼神,只被伞下的容颜怔愣了片刻,待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起身,喊了一声:“姑娘快跑!”

    田埂并不宽,两侧都是积水的稻田,他趴在地上,泠潇若想前行,便只能踏着他过去。那人见她不动,甚是焦急,忙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姑娘快跑啊!”

    话音方落,已有两人飞奔至他身后。见到他狼狈伏地的模样,其中一人先狠狠踢了他一脚,听他吃痛惨叫,才猫捉耗子似的嘲笑道:“继续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吗?”立在那人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目光在泠潇身上扫了一遍,似是想打量出她是何来历。可眼前的姑娘衣饰素净,也没有武器傍身,什么也瞧不出来。

    就在此时,地上的人忽咬牙爬了起来,转身面向来人,张开双臂将泠潇护在身后,也不回头,只急道:“姑娘!这些不是好人!你别发楞了!快跑!”

    方才出声嘲笑的人见状便哟了一声,讥讽道:“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英雄救美呢?”言罢看了泠潇一眼,似乎想瞧瞧被护着的姑娘生得什么模样。可泠潇将伞檐压得很低,他完全瞧不清。他便将这个想法又丢在了一边,复看向她身前的人道:“你说你一个与人放牛的,管这些闲事做什么?跑?跑去哪?去湖洲城搬救兵?”

    那少年闻言后顿时愤然,气得连身子都在颤抖,怒斥道:“你们……你们行事残暴!欺负弱小!我,我要去寻陆大侠,请他来主持公道!”

    “陆大侠?”那人冷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却被身后一直未出声的同伴给止住:“别同他废话!千蛇怪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晚了又得挨骂。”

    “行吧行吧!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也不多留你了。”那人说着话,自袖袋中取出一物来,轻描淡写般说道:“正好,新喂了一只蝎子,拿你试试毒性,也不枉你一条命。”说着,便见一只黑黢黢的大蝎子从他袖中爬了出来,弯着尾在空中嗅了嗅。拦在泠潇身前的少年身子顿时僵住,两条腿似打摆般晃了起来。那人见了他这副模样,神情愈发不屑。

    那只毒蝎往前爬了两步,也不知是闻到了什么,忽呆了呆,掉转头蹭地一声窜回了那人袖间。这一下,连立在他身后的人都愣了愣。那人回过神,向着自己的衣袖大骂:“没出息的东西!白喂你吃了这么些好玩意,倒吃成了个胆小如鼠的货!”乍一看,倒像在骂自己。

    似觉得骂完仍不解气,那人铁抓一挥,泄愤般向着拦在泠潇身上的少年袭去。三道凌厉的剑气破雨而来,可那少年在惊恐之下竟忘了要躲。眼见他就要血溅当场,忽从他身后伸来一只手,将他的身子轻轻一拉,便将他扔到了一丈之外。一道窈窕的身影腾空而起,躲过那三道剑气,而后勾脚一踢,似没有用力,却将那扑了个空的伸爪人连同立在他身后的人一并击飞出去,远远砸落在田间,半晌也没有动静。似是摔晕了。

    泠潇垂目望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心道,是不是力道使大了?

    那被扔至后方跌倒在地的少年惊愕了半晌,待回过神赶紧跑上前拉住泠潇的衣袖,眼含希冀,恳求道:“请姑娘大发慈悲,随我回村去救人!”

    临行前萧然的叮嘱尚萦绕在耳,泠潇抬眸望了一眼前方之路,又侧耳听了听那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淡淡道:“我不会同你去。你若想求救,走完这条小路往右行便是。”

    那人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愣道:“姑娘不是才救了我?”

    泠潇回转身将被他拽在手中的衣袖抽出,应道:“那不过是报答你的一点善念罢了。”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少年在她身后盯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看了好一阵,确认她不是在同自己玩笑,这才叹了一声,依着她的话也朝前走去。

    待两人都已走远,自不远的一颗槐树下走出一个黄衣少年,行至泠潇方才所立之处,俯身捡起一枚东西放进了袖中。

    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泠潇微仰着头看着已越过她在雨中一瘸一拐跑动的身影,将步子放得稍快了些。前方,刚行至主道上的马蹄声骤然停住,人声接连响起,看着那人已坐上马准备折返,泠潇才垂目缓行。

    那人与泠潇擦肩而过时侧目看了她一眼,似想为她先前的救命之恩道谢,可心中又对她明明有能力相帮却袖手旁观的选择无法释怀,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别开了眼继续为身后的人引路。在他身后,两个衣饰轻盈的少女同骑一骑,坐在前头的紫衣少女瞥见了行走在路旁的泠潇,颇有兴致地望了望,却只看见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纸伞下的面容因主人的刻意遮挡根本看不清,便略有些扫兴地又转回头看前方去了。

    马蹄接连踏水而过,水珠四溅,泠潇不得不执伞相拦。行在几人身后的一位青衣少年看见她的举动,忙勒马停住,待泠潇走近后便歉然道:“在下弈剑门萧璟辰,因有事需急行,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泠潇转了转伞上沾染的泥水,将伞重新执好,抬眸清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应声,垂下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待她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跟在青衣少年身后一匹黑马上的少年笑了笑,似觉得有些新奇,“我倒是第一回见有姑娘不乐意同师兄说话的。”青衣少年的目光追随了泠潇一阵,也微微一笑,策马而去。

    待泠潇行至湖洲城,雨已悄然小了,城内各处店铺的生意并未被这场春雨所影响,街上仍是人头攒动。她也不急着寻落脚处,只慢悠悠地走着,看街上各式各样的铺子、挑着担子吆喝售卖东西的货郎、以及那佩着花样繁多武器的行人。每张面孔都是不一样的神态,却有着同样的生气,看得她有些乐此不疲。直至有食物的香气飘来,她那空了半日的肚子便再不肯容许她这般闲逛,频频发出叫喊以提醒她当务之急是要填饱自己,她方作罢,循香而去。

    她刚走至一间糕点铺子门前,迎面忽停下了一顶轿子,自轿上下来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那美人下轿后也不急着迈步,先四下望了望,才摇曳着走进了糕点铺。

    也不知那美人是何来历,只一瞥,便在瞬时间引来了许多行人,争先恐后地往铺子里挤。那些挤不进去的,也不肯走,探着身子往里望。瞧见这个阵仗,泠潇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恐有人会踩着自己。她刚站稳身子,便听见没能挤进去的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句:“我方才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觉着轿上下来的好像是玉容姑娘?”

    话音刚落便有人笑道:“没看清就往这挤?”

    “这不是看见你们在跑,我也来凑个热闹嘛!”

    “哈哈哈哈!你这人,满身酒气!定是酒喝多了,连这湖洲艳首都不认得了!”

    “你也别笑我,自五年前她泛舟湖上为陆渊所见,便被邀入隐园金屋藏娇,此后再未能得见,如今即便一眼没能认出,又有什么奇怪?”

    “金屋藏娇?”有人讥笑了两声:“你这是有许久没来湖洲了吧?”

    “佳人不在,还来湖洲做什么?”那人应完话,忽察不对,“你此话何意?”

    “何意?”那人冷笑了一声:“这陆渊是何等人物,你没有耳闻?如此风流之人,又怎会突然转了性子,痴情于一个女人?听闻借着办丧事之由便撩开了,这玉容姑娘甚是伤心,回了醉花楼后也不愿见人。所以偶有露面,便是这般场景。”

    泠潇对这个玉容姑娘的事没什么兴趣,眼见糕点一时半会是买不着了,便转身寻了一家馄饨店,择了外间一角坐了下来。此时雨已停了,她便收了油纸伞搁在一旁,立即便有食客向她投来注视的目光,她只当不知,静静地吃完了一碗鲜肉馄饨,连汤都喝了两口,这才带着填饱后的肚子开始寻客栈。却不想客栈生意太好,她接连问了好几家都已客满。一直到走完了最热闹的两条街,才终于在一条稍窄的路上找到一家招牌上写着“踏歌行”的客栈,外墙上挂着尚有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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