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茶很快喝光,苏眠又接着喂了两次,才坐回案几旁。

    “施主不以貌取人,实乃大善。”

    苏眠眯着眼,突然一把扯住了然的胡子,“说,老和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了然可疑地抽动下嘴角,呵呵道:“施主真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请不要为难……是我……请大师……”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苍云幽幽转醒了。了然把一颗药丸塞到他口中,拖出身后叠得如豆腐

    块般整整齐齐的被子,让他倚靠着。

    苍云吃过药,神色清明了些,无力地笑道:“苏眠小姐,好久不见。”

    苏眠挑眉:“我并不认识你。”

    苍云说得很慢:“大约三年前,你第一次到侯府,在书房拜见侯爷……”

    记忆一下子穿越而来,苏眠恍然大悟:“你是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

    “小姐好眼力。”

    苏眠笑笑,其实自己当时并未看清楚,不过此情此景相结合,答案不言自明。

    “就和你父亲一样。”

    “你认识我父亲?”苏眠这下真的好奇起来。

    “探花郎苏季威惊才绝艳,京城谁人不知呢。”

    “可你并不是京城口音。”

    “哈,哈……”苍云咳嗽几声,“多年之前,我初出茅庐,替人断命,让其跟着刚刚起事的

    陛下。那人后来果然不负众望,从小小乞儿一跃而起成开国王侯,尽享富贵荣华。”

    对外祖父的发家事迹,苏眠虽谈不上了若指掌,却也知悉。她淡淡道:“然后呢?”

    “繁华耀目,荣枯增长本是天道。人却偏偏逆势而动。你的父亲是有大气运的人,”苍云觉

    得有些累了,瞥了苏眠一眼:“以婚约之名借运,而你也不差。”

    苏眠眉头紧皱,“难道借运一说真的存在?”

    “虽然每个成功的人都标榜自己以实力取胜,但是他们内心清楚当中充斥着无数幸运和巧合。

    获取的越多就越产生一种虚无感,害怕失去,于是越想保住,用各种手段都在所不惜。”

    苏眠揉揉眼睛,“可我父亲后来从商了啊。”

    “你父亲从商短短十几年,就积累很多商户一辈子都赚取不到的财富,他每年送到安平侯府

    的钱不少吧。”

    苏眠在父亲生病之后的半年里全理苏家的生意,自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也明白行走商场,很

    多时候苏家也要靠安平侯府庇护。

    苏眠脑中突然灵机乍现,转向苍云:“我父亲的死和借运有关?”

    “借运一事行的越久是越会影响被借者的寿数的。”

    不知怎的,苏眠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借运一事闻所未闻,可眼前这人都快死了,没理由骗

    自己。

    “似乎苏眠小姐不太相信贫道所言。”

    苏眠摇摇头,讷讷道:“我不知道,总觉得有些离奇。”

    僧堂里陷入短暂的沉寂。苏眠忽地笑道:“那按照你们的设计,如果和傅与时成亲,我的命

    运又是什么?”

    苍云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嘲讽,又透着漫不经心。只听她继续道:“是苏家两百万的家财尽归

    入安平侯府,然后我也像梅姨娘般在后院孤苦伶仃、幽禁至死?”

    苏眠冷笑道:“道长在临死之前和我说这些,是想求得当事人的同情?原谅?还是为了安

    然?”

    “道长,说实话,你不懂天,也不懂道。你夜观星象,窥探天机,算出天下即将易主;手指

    一掐,就妄断人命运。如果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注定,那道长顶多算是天的阐释者,只能

    无限接近,并不会抵达,而且真正智慧的人恐怕只会越抵达越谦卑。”

    苏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苍云:“我一直好奇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中的天指的是什么,

    想来,就是指道长这样的人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僧堂。

    “咳……咳……”苍云突然又哭又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弥陀福,善哉善哉。”了然睁开眼睛,道:“道长心愿已了,可安心走了。”

    苍云黄腊的脸上漾出笑意:“想不到心中执念被一个小姑娘一语道破。”

    了然心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单论她两年半时间看完护国寺藏经阁的所有书籍就不简

    单。

    了然走出僧堂,转过大殿,看见苏眠和圆觉正坐在台阶上吃东西。

    “你吃吗?”苏眠看他。

    圆觉迅速抹掉嘴边的残渣,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师父。

    苏眠拉着他坐下,然后向旁边挪了挪,了然坐到中间的位置,三个人埋头吃饼。

    天边晚霞满布,淡淡的霞光洒在三人身上。

    “他死了?”

    苏眠声音轻轻的,就像风中的呢喃一般。

    “他心愿已了,阿眠施主功德无量。”

    “呃……”苏眠捂着脸作害羞状:“刚刚忘了,这饼好像放了猪油。”

    圆觉一口饼包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哈哈哈,”苏眠跑下台阶,叉腰笑道:“骗你的,老和尚。”

    “师父……”圆觉扁扁嘴。

    了然笑道:“吃吧,酒肉穿肠过,佛法心中留。”

    圆觉三下五除二把手中的半个饼吃光,可他还是觉得阿眠施主把师父带坏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暖暖拿鸡毛掸子随意掸着,心里却纳闷,怎么从智通寺回来就一副

    呆愣愣的神情。

    “想怎么做?”

    没头没尾的话令暖暖更是一头雾水,“做什么?”

    “很多事。”

    暖暖更晕了,小姐除了看书、抄经、爬山、种菜之外,还有什么事。想到种菜,暖暖就心疼。

    白云观穷,菜蔬都是秋水带着徒弟在后院种的,小姐也和她们租了一块地。如果老爷还在世,

    小姐哪里需要受这些苦。

    “阿眠居士在吗?”

    暖暖朝苏眠做了个口型“华阳”。

    “请进。”苏眠从屏风后走出,笑问她有什么事。

    华阳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试着做了这个……请居士指点一下。”她

    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最后如水滴掉落大海,消失不见。

    “好。”苏眠看她端着的碗里的东西,很像暖暖做的梅花饼。她拿起一块,咬了几口,细细

    品尝。

    华阳只觉得心突突直跳,要不是周地主家的人来求说小孙子连日来吃不下饭,偏偏把她留下

    的饼吃光了,想再讨些,她不得已才麻烦阿眠居士。虽然居士年纪小小,华阳却有点怵她,

    尤其一双眼睛,太清透了。

    苏眠吃完饼,擦开手上的油,才道:“我晚些时候让暖暖过去教你,你去采梅花吧。”

    华阳欢喜地道谢,跑出门时才想到,难道阿眠居士发现了自己的意图。不管怎样,夙愿实现,

    她要拉着灵心一起去。

    “小姐真是好心,连方子都送给人家了。”暖暖哀叹。

    苏眠扑哧一笑:“这算什么方子,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而已。”观里太穷了,才会这样吧。

    “就是这样,”观言说话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此次会试,公子名列第八,现下正全力以

    赴准备殿试,殿试之后就会亲自到白云观看阿眠小姐。”

    “辛苦你了。侯府一切都好?”苏眠笑问道。

    阿眠小姐表情一向淡淡的,没想到笑起来这般好看,观言脸上发热,声音中不觉带了几分急

    促:“还好。老夫人前些日子还和与梦小姐念叨呢,说三年时间快到,很快就能一家团聚。”

    苏眠让暖暖拿了几包新鲜出炉的梅花饼给观言。这段时间,暖暖教华阳熬梅花汁,整个观里

    都透着一股幽幽甜香。

    观言笑兮兮地接过,深深嗅了一口:“真香,公子可爱吃了。”

    “你去忙吧。”

    暖暖送观言出去,提了个小篮给他:“啰,除了梅花饼,还有几样新做的点心,你拿去吧。”

    “那我走啦。”观言朝暖暖挥挥手。

    观言是从学堂旁边的小门偷溜进府的,不巧正好撞见准备离开的应琳琅和相送的傅与晴。

    他躬身行礼。说来,应府不知为何与安平侯府来往得越发频繁,应家小姐也成了侯府上宾,

    和与晴小姐关系亲密,俨然一对好姐妹似的。

    应琳琅疑惑:“观言这是?”

    傅与晴笑道:“哥哥真是,一大早就派人到白云观报喜,春闱明明昨天才放榜,这便等不及

    了?”

    观言低头不言语,与晴小姐协助太太管家这几年越发威严起来,少爷殿试之后就要嫁入长公

    主府,现在府里没人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怎么,你哑巴了?”傅与晴挑眉看着观言。

    观言继续低头当木头人。

    傅与晴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苏眠走之前给自己难堪,走之后又像梦魇一样缠着她。她上

    前一把夺过观言手中的篮子,“让我看看,苏大小姐有没有让你这个奴才传递什么见不得人

    的东西。”

    “傅与晴!”傅与时从假山后走出,眼神有些淡漠:“我和阿眠有婚约在身。”他转向观言:

    “愣着干嘛,还不快回去。”

    傅与晴咬的下唇翻白,看傅与时走远才愤愤道:“婚约有什么了不起,母亲可不满意这门婚

    事。”她侧头看着应琳琅温婉的侧脸,突然鬼使神差道:“要是你当我嫂子就好了,我们肯定

    相处愉快。”

    应琳琅脸上浮上两朵红晕,下意识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才长舒一口气,“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就不信这人没对自家哥哥动心,傅与晴意味深长地看着应琳琅。应琳琅心虚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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