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站起来转了两下僵硬的四肢：“反正写不完了。只要他们一时半会没空仔细看，我就混过去了。”
弥勒佛露出吃惊的表情，半天才颤颤巍巍地竖起一个拇指：“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如果他们翻到了空白页怎么办？”
“胆子大的混吃，胆子小的等死。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哎呀！怎么把中间忘了！我又能多争取点时间，多写两页。我说纸质容易出错，不如我给你发电子档吧？发电子档过去，哎呀！我电脑怎么有毒！哎呀，我发错邮箱了？天呐！我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学着点吧，我能拖多少天的稿子！”
弥勒佛：“你都从哪里学来的邪门歪道？”
“什么甲方我没见过？拖稿就是编剧的基础技能。”顾初自以为是万无一失，她甚至特意联系了公司的一个程序员，帮她做了一个病毒，必要时可以用上。
公司所有人几乎都收到风声，不知情的大概以为什么大人物来了。大量穿迷彩服的异国军人一路小跑，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的枪。他们犹如潮水一样，迅速地涌入了这家公司最大的会议室，依然显得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底下几个捏着翡翠当石头玩的人，开了尊口：“开始吧！”
“我写的剧本是……”顾初望着一群黑压压的人，深呼吸一口气。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先说《反诈》，讲到他们昏昏欲睡了，再讲《超售骗局》，或许能糊弄过去。
谁知道，大老板没等她说完，先指示道：“先讲《超售骗局》的话术，剧本就是一个展示道具，没有人会仔细看的。”
弥勒佛在后面看着，都忍不住替顾初捏把汗。
顾初倒是淡定，打了个响指，手下人便将剧本分发了出去。“不用看你们手里的剧本，我直接给大家讲。”
忽然，啪，那摇扇子的男人把手里的剧本丢在桌上，毫不客气地说：“为什么70页往后都是空白的？糊弄我们？”
话音未落，十几把枪瞬间对准了她。
“怎么可能呢？让我看看——”她刚假装惊讶往前迈了一步，唰唰两下，更多的枪举起来了，她立刻停住脚步。“老板们，我就是一个小喽啰。你们动不动拿枪指着我，我真的会害怕。大家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架的吧？”
大老板坐在底下，也是一样皱眉：“后面还有70页，怕是弄错了。谁帮你打印的？粗心大意。”
顾初：“是我打印的，可能我搞错了，我再给你们打一份。”
那摇扇子的男人这才就一摆手，所有的枪就放下了。
大老板摆摆手：“别费这么多事了，直接打开，投屏让大家看看。”
顾初早有准备，刚打开电脑，就显示电脑中了病毒，一片黑屏。她假装惊慌：“怎么会这样？我的稿子都在里面！”
转佛珠的男人皱眉，越发不耐烦：“你要是没准备好，就别来了。”紧接着，大老板也站了起来，压抑着怒火问顾初：“怎么回事！”
顾初随便点了两下鼠标，电脑显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她故意露出一点手足无措的姿态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嘿，我知道！找个会修电脑的就行。”
一把得意的男声从后门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声音处看去。只见黄毛站在后门，身边还跟着一个局促不安的格子衫男人。黄毛将身边的男人往前一推，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到你发挥的时候了，嘿嘿。”
电脑重启成功的那一刻，顾初后脊背像被抽掉了似的，半天没动作。众人催促她赶快打开文件夹，仿佛等着送她下油锅似的，黄毛在底下叫嚣：“是不是拿不出来？我看，根本没写吧！”
顾初把鼠标一推：“是，我没写完。”
底下一片哗然。那摇扇子的男人往手心里一敲，一收，猛然站了起来：“浪费我时间！”只一句，其他的老板纷纷也失望地跟着起身。他们都是抱着巨大的期望来的，得知她根本没写完，失望透顶。
“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大老板丢下这句话，迅速地追了过去：“等等！”
弥勒佛在旁边坐不住了：“快说句话，想想办法！”
顾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将那几份合同拿出来，一扬：“但是，我能赚钱。我已经拿到了份额。”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脚步拉住了。黄毛惊呆了，嘴唇因为巨大的惊愕而微微颤抖：“不可能。”
顾初看他一眼，将合同投屏出来。
“自己看看，不止一份合同，是五份。”
“这是你伪造的吧？”黄毛大声说：“你怎么可能拿到这些大公司的合同？”
这些确实不是顾初的人脉资源。她沉默了下：“你别管我怎么拿到的。总之，我拿到了，而你只能看着。”
“黄毛。”大老板忽然开口，暗示他少说两句。拆顾初的台，对他有什么好处？但黄毛这一句质疑，已足够在人群中掀起千层浪。
“你是怎么拿到的？说说吧。”
顾初闭了下眼睛，脑子里飞快运转着，如果她将傅小舟说出来……
忽然，有人一把抢过她的麦克风：“因为，她是驻颜。”她睁开眼，见到弥勒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上来。
全场一时炸开，所有人骤然议论纷纷起来。连大老板都情不自禁往前伸了下脖子。其他人很快发出笑声：“她是那个作家……怎么可能，别逗了！”
“我老婆之前还买过她的书……”
偶尔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冒出来问：“驻颜是谁？”
“挺有名的。她爸是个老大，她把她爸写进监狱了。”
黄毛又说：“这些公司跟驻颜有什么关系？她持股份了，还是她认识老板？驻颜早就退圈了，谁还认识她啊！”
顾初本该回应的，然而，她被这蜂拥而至的声音狠狠扎了一下，只觉得这些声音将她拽回了当年，她封笔的那一天，她站在台上，被人指责嘲笑，潮水般的声音快要将她淹没。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就算没人理解她，姐姐也会理解她。没想到，姐姐出现了，怒斥她，为了写书把爸爸卖了，从此反目。
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感到孤独。明明是酷暑，她却觉得从内心深处一直冷到了指尖，整个人僵住了，最后她走下台，就此宣布封笔。
而今天与当年多么相似。陈年的伤疤又一次被揭开。她咬住牙，嘴唇动了动，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她的头一阵阵发晕，快要站不住了。
忽然听见前门被人撞开了，无数枪口瞬间对准了那人。
那青年大概是跑过来的，胸膛正不断地起伏着。他的脸被黑色口罩遮住了。黑色湿发下，露出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
顾初忙说：“别开枪，他是我助理。”
满场的枪放下了。
见傅小舟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笔盒递到她的面前，笔盒缓缓打开，露出了充满光泽的旧笔：“笔修好了。”那支本该摔得稀烂的笔，竟然像新的一样，只多了一些裂痕。
顾初望着那支钢笔，没有接。
只听见傅小舟说：“都过去了，想它干嘛。”
她听得意外，抬起头望着他。傅小舟坚定地看着她：“这次不一样了。”他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好像他完全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否则，他怎么能恰如其分说出了这句话，将她从深渊一样的黑暗中拉扯出来？
是啊，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她了。那个脆弱又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女孩……早就消失了。
顾初终于接过了那只笔，手指微微一蜷，抓紧了。她找回了平时的自信和节奏。
顾初下定了决心，面向众人。
“老板们，真正稳赚不赔的项目永远是稀缺的。如果你们今天走出这个门口，可能还会遇到一万个赚钱的项目。”她低声与大老板沟通了几句，便再次继续往下说：“从今往后，别想再进我们的圈子。”
那些准备离场的人停下了脚步。那摇扇子的人甩了下扇子，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却没想到顾初只说了一句就抓住了他的脚步。
“咸鱼影业出品了不少知名的院线电影，而且，在市场上你看到的《街头x案》《顶尖律师》《我和我的xx》《x液》……它也是出品方之一。我们以最低的成本购入份额。所以，我们的收益由两部分组成。一，投资份额获得的真实收益。比如《诈骗天才》50亿票房，回报率是300。而另一部分收益则来自于超额销售……”
底下的人一片哗然。摇扇子的男人忍不住走到门边听，却始终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老板有了信心，朝着顾初不断点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在2年内，我们可以销售给至少100个客户。大家可以算一下回报率是多少。那么，风险在哪里？即使是最严谨的客户，也查不到任何端倪。到了票房分账时，他们追溯到最后，只会追溯到一家空壳公司。”
摇扇子的男人说：“百亿票房电影的续集，这么容易买得到份额么？也没有这么多蠢人吧！”大老板冷笑：“老任，你说这话就是外行了。聪明人没这么多。”
顾初打开电脑的资料，将《电影投资协议合同》打在投影仪上：“这是我们跟该出品方签订的版权收益权份额合同。这样类似的合同，我们有5份。也就是说……”她环视着众人，底下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她的手指一个个数去，故意忽略了门外那一位：“我们现场有11位老板，而我们只会吸纳其中5位，作为第一批合作者。”
底下人再次议论纷纷，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限购？老钟，你这可不厚道了……”
门外那摇扇子的男人忽然开口：“你数错了。”他不满地皱眉，“这里是十二位老板。”
顾初听了，摇摇头说：“刚才还是十二个，现在我眼里只有十一个。”意思是，谁让你刚才走出去了，你现在高攀不起这项目了。
这话说得那摇扇子的脸一阵绿一阵红的，怒极反笑：“老钟，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求着我要一起办项目，现在不带我玩了？”
大老板一拍大腿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老任！你也别问我，我现在只听顾初的。她怎么指挥，我就照着办。”
见老任恼火不已，顾初努力忍着笑，用双手压在演讲台上，扫视全场：“好，我来统计一下。想成为第一批合作者的，请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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