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躺在时光机中,小艾的声音透着熟悉“嘿,老朋友,又见面了,小艾将送你前往目的地,经系统调试,宿主锁定为胡蝶。

    ……数据载入成功,祝你旅途愉快”。

    接下来就进入了无穷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梳妆台上惊醒,手臂打落了梳妆台的上的脂粉盒子,甜腻的香气袭来,我抬眼看见了镜子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长眉入鬓,肤白胜雪。

    我下意识的抬手碰了碰皮肤,真实的触感告诉我,我实实在在的变成了胡蝶。

    桌子上放着一副未写完的字,写的白居易的《简简诗》“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她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吗?

    字上墨迹未干,我仰头叹了一口气,生命的消逝只再毫厘之间。

    我慢慢把字条折起,放在她的梳妆盒中,喃喃“来生不要这么苦了”。

    若有来生,别生在乱世。

    手腕忽然有些疼,我垂眸发现如玉的腕间布满了一道道可怖的划痕,新伤叠旧痕,很是骇人。

    看疤痕的样子,她应该很早之前就有自伤行为了,怪不得我每次见她,她右手手腕都带着一只银色的手表,衣服首饰不重样,唯独这只表不变,原来是为了掩盖伤痕。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就有一位约摸三四十岁的女子就走了进来“阿蝶,八点钟浦先生来接你吃饭,你准备一下,就穿那套湖水蓝的旗袍吧,浦先生喜欢”。

    这……是应酬?

    我眉头微蹙“可以不去吗?”。

    女子笑着走过来为我梳头,温柔道“就是单纯的吃个饭,不去的话电影院那边说不过去。阿蝶放心,浦先生是守礼的人,不会做出格的事,之前你们也吃过两次饭,相处的不错。再说这次吃饭也是你自己答应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原来胡蝶答应的,我只能垂眸道“知道了”。

    女子满意道“这才听话,好好准备下,王妈去给你熨衣服”。

    我轻轻点头。

    王妈出去后,我瞥了一眼镜子,忽然有瞬间晃神,发丝如黑瀑,肤白如脂玉,连冷着脸都有一番清冷风情,不禁感叹美人果然是美人,常看常新。

    八点,门口准时来了车。

    上车后,司机告诉我目的地是新云大饭店,上海滩最有名的饭店。这时我才知道胡蝶没有留在东三省,而是重回了上海。她费尽心思筹码的计划,居然就这样轻飘飘的放下了。

    我百思不得解,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我缓慢的闭上眼睛,听着沿街报童的叫卖声,恍惚回到了北平城,回到了他拉着我穿过重重人海去追一只风筝的时候。

    那时追不到的风筝,是不是也映照着此刻的结局。

    “胡小姐,到了”,司机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饭店的侍应生上前为我打开了车门。

    我跟着侍应生走进了包厢,包厢的名字是《故人梦》,恰好是胡蝶成名之作的名字。包厢很大但只有两个椅子,椅子一南一北隔在饭桌两端,桌上放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胡蝶生平最爱的就是红玫瑰,看得出来这位浦先生用了心。

    只是他不知道,皮囊之下已经不是他在等的人了,我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玫瑰上的露珠一滴滴落下。

    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推开,浦先生走了进来。浦先生穿着间黑色的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书生气极浓,唇色很淡,看起来有些苍白“胡小姐,好久不见”。

    我礼貌颔首“好久不见”。

    他抿唇笑了笑“抱歉,我是东道主,还来的这样迟,为了表达歉意,我给胡小姐准备了一个礼物”。

    ……东道主?莫非他就是新云大饭店的主人,沪上鼎鼎大名的浦云生。浦云生,江西赣州人,幼年因饥荒随母亲迁至上海,然后白手起家建立起了“云生粮”,是有名的“粮食大王”,也是著名的红色企业家。而且他和周易是莫逆之交,周易的军粮有百分之八十是来源于浦云生。

    竟然是他。

    浦云生将盒子推到我身边“打开看看吧”。

    我正要拒绝,他就抢先一步摇了摇头。

    我只得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蓝宝石钻戒,界面足有鸽子蛋这么大,看起来就价值不斐。

    我赶忙摇头“浦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眼神有些诧异“不合心意吗?可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里就是这枚戒指啊”。

    看来是胡蝶要的这枚钻戒。

    我顿了顿,盒上盒子,礼貌道“谢谢浦先生”。

    他笑起来,眼角的红血丝格外显眼,似乎有些疲惫“这就对了,宝石就该配美人”。

    我慢慢开口“浦先生,您看起来很累,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是吗?可能是我才从武汉回来,就又去找少帅谈了些事,还没缓过来”。

    少帅……

    两个字,石破天惊,我的眼睛骤然睁大。

    看着我的反应,浦云生笑了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有些冰冷“胡小姐似乎对少帅的事情很感兴趣”。

    我才反应过来,他在套话,他想试探胡蝶和少帅的关系。我压下眼睛里的情绪,慢慢道“没有,只是骤然听到有些惊讶罢了,少帅不是一直旅居天津吗?怎么会来了上海”。

    浦云生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刚刚到的,没来多久”。

    不知道这个回答能不能让他满意,我假装随意道“这到是个新鲜事”。

    浦云生眉尾挑了挑“的确是个新鲜事,不过我恰巧听到了一个传闻,胡小姐有兴趣知道吗?”。

    我微笑“……什么?”。

    浦云生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从天津回来的朋友说,三年前胡小姐和少帅交往颇多,少帅甚至出面为胡小姐换了一个经纪公司。登报之事可以说是乌龙,但愿意出面为胡小姐解决合约的麻烦事,似乎已经超越了朋友之间的限度,或许胡小姐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流水一般花出去的真金白银,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为胡蝶解决合约的麻烦?

    胡蝶最后还是成为他与众不同的存在了吗?

    我垂眸,慢慢道“……浦先生问过少帅了吗?”。

    浦云生岔开话题“当然,但在此之前我想听听胡小姐的解释”。

    我慢慢道“少帅的回答就是答复”。

    浦云生看着我,目光如炬“胡小姐知道少帅说了什么吗?”。

    我坦然的摇头。

    他笑了笑,慢慢道“少帅说……他和胡小姐止于朋友,没有其他亲密关系,也没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没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这样说,他帮胡蝶是为了人情吗?

    酸涩的心情瞬间消失,我平静道“这也是我的回答”。

    浦云生穷追不舍“果真如此?”。

    我点头“是”。

    浦云生摸了摸眉尾“可美人最容易骗人,更何况是以演技闻名的胡小姐。我怕少帅无再进一步之意,胡小姐却有求而不得之心”。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浦云生突然笑起来,继续道“不过若是胡小姐愿意承诺余生不见少帅,这些心思我权当不知,流言我也会止住。我依旧愿意八抬大轿娶胡小姐入门,依照之前的承诺,领结婚证,不娶妾室,一生一世一双人。胡小姐,愿意吗?”。

    我刚要开口,浦云生就道“胡小姐可以再考虑下,这是我能妥协的全部了,我希望胡小姐能给我想要的答案,我等不起下一个三年了”。

    他的表情诚恳而真挚,看起来好像真的对胡蝶情深如许。只是他真的爱胡蝶吗?若是真的爱她,怎么会连对面换了一个人都认不出来,或许他爱的不是胡蝶,而是胡蝶的倾国倾城的美貌。

    我看着他,慢慢道“浦先生真的爱我吗?”。

    他笃定道“当然”。

    我淡淡道“浦先生爱我什么呢?”。

    他愣住了。

    我笑起来“浦先生连爱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实话,我很难相信浦先生的真心。……浦先生也许连自己都不明白,爱的是我还是这副皮囊”。

    他摇头道“不是这样,我真的爱你,我看过你的每一场电影,参加过你的每一场发布会,所有你重要的时刻我都在,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

    我看着他“浦先生,你爱的是光芒万丈的胡蝶,而不是泯然众人的胡蝶。如果有一天我的皮囊不再美丽,皮肤如枯木,形状似老妪。浦先生是否还会像今日一样笃定的告诉我,你爱我?”。

    他往后退了两步“你怎么可能不美丽,你怎么可以……”。

    说完这两句话他愣住了,他顿了顿,然后自嘲的笑起来“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没有说话。

    他又道“可谁又能脱离所有爱你,无论是爱你皮囊,还是爱你本身,那都是你,有什么区别?我爱你皮囊?那少帅就能脱离所有爱你吗?他不能,他压根就不爱你,他爱的只有那个死去多年的未婚妻,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一个人耗死有什么用。……胡蝶,清醒一点,戏子就该待价而沽,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依旧沉默。

    他愤怒的将桌上的玫瑰打翻在地“我最后给你三天,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后摔门而去。

    红色的玫瑰散落一地,我慢慢捡起一只,玫瑰花上的刺已经被剔的干干净净。我仔细看着玫瑰,想起了一个成语——叶公好龙,叶公爱的是想象中的龙,正如世人爱的是无刺的玫瑰,浦先生爱的是胡蝶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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