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珵安的动作很快,天壬尚未做出防备,他挟持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扔开手里的人,天壬急速奔向温辞绎,挡下了温珵安一掌,肩膀处一阵巨疼,而后温辞绎抓住了天壬,拉开了他和温珵安的距离,自己跟人厮杀在一起。

    庭院之中,被众人围攻的少年,眼中泛着红光,破开的青衣上,沾上了他自己和敌人的血,在血腥味的刺激中,他下手越发凶残了。

    他已是极兴奋的状态。

    而温辞绎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不同于上一次的被压制,这回,他和温珵安是势均力敌了。

    两人都用出了全力,谁都不愿意让对方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两兄弟都明白,对方一旦活下来,对自己就是后患无穷。

    在这方小小的庭院之中,已打斗半天之久,温辞绎左手被银针所伤,没了知觉,温珵安亦是被他的长剑,添了好几处伤口。

    他的手下,已折损三分之一了,他是想要温珵安的命,而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犹豫之际,有人来报,官府已经包围了府邸,此种形势之下,没得选了。

    “收拾现场,撤。”

    撤退的过程很顺利,温珵安没有像疯狗一样追上来,温辞绎猜测,他大抵是还不想当前的身份被戳穿。

    撤离之后,到了新的安置点,苏叶被人救走的消息才传到温辞绎的耳中。

    “被救走了,怎么可能?。”

    身上带着伤,说话都会扯动伤口的天壬听到后很是惊讶。

    他没想到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竟是一无所获,“主子,我们是不是该自己通知阁主,告知少主的行迹?”

    温辞绎将左臂上的银针逼出,淡定地说道:“那件事先放一边,立即让底下人戒备,从此处撤离。”

    “撤离?为何?”

    天壬有些跟不上自己主子的思路。

    温辞绎没有不耐烦,而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苏姑娘能在短时间内被救走,意味着温珵安在会任阁内是有眼线的,他那种不死不休的疯劲今日没追上来,就是留有后手的,赶紧撤吧。”

    他话音刚落,就涌出了一帮黑衣人,朝他们袭来。

    温辞绎提剑,且战且退。

    他小瞧了温珵安了,被他往日里的胡作非为给迷惑了,却忽视了,疯子里,也是有理智聪慧的存在的。

    *

    悦来客栈,少年换下了脏污的外衣,将衣物毁尸灭迹后,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犯愁。

    伤势看着挺吓人了,其实都没有伤及要害,并不打紧。

    可,要找什么借口,来为一身的伤口遮掩呢?

    他拿起和苏叶一起送到客栈来的上好的伤药给自己上药,用了好药,又得多编一个借口了,没办法,总比让她担心来得好。

    只是,要编织的谎言太多,漏洞也越多,与其骗她,倒不如主动出击,转移她的注意,折腾点事情出来,让她再无心力关注到他是否受伤。

    忽而,少年嘴角扬起,他想到了绝妙的办法。

    擦完药,他穿好衣服,坐在床边,轻轻触碰着昏迷不醒的人。

    温辞绎的迷药下得重了,没个一天一夜是醒不了的。

    这倒是也给了他方便,不会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修长的手一点点往下,描摹着她的眉眼,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处处都合他的心意,带着凉意的指尖覆上微启的丹唇,稍稍用上一点力气,便如含苞待放的花蕊,能窥见隐匿其中的丁香舌。

    他俯下身,沁甜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分明是大他四岁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然而,她就这么躺着,无声无言,无姿无态,对他而言,却是千种风情,万般媚态。

    如此诱人,惹人采撷,他强忍着心里的叫嚣,耐心地等待着她为他盛放的那一天。

    他坐直了脊背,指尖从她的唇间抽离,顺着这让他欢喜的面容,停在了她的眉间。

    银针悄无声息地出现,抵着她的眉心。

    只需半分力道,便可叫她从此再不能醒来,就跟他今日杀掉的那个假冒的苏叶一样。

    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亡命之徒不能有弱点。

    银针往前送了一分,在快要触及到苏叶眉心的肌肤时,堪堪停了下来。

    一息的停顿,银针没了踪迹,两根冰凉的手指宠溺般地点在了苏叶的眉头。

    还不是时候,还没到她消失的时候。

    他没有得到过她,没有完全拥有过,她不能就这样消失。

    方才若动了手,她就跟他幼时见到的那只黑猫一样了,在没有被他驯服的时候,没了生机,令他多年不曾忘怀。

    得到过,才能放下。

    放不下的,越少越好。

    他端起了粥碗,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粥。

    还得好些时辰才醒,不能饿着她。

    *

    苏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无星无月的夜,一盏暖黄的灯,映照在她床边不远处,灯下,少年趴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一动,他便醒了。

    少年顶着半边脸睡在床沿上睡出来的红印,星眸清亮地凝视着她,笑容里的欣喜,迷人不已。

    [苏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担忧不已。]

    一天一夜?怪不得她觉得身上有些酸疼,“我是怎么了,我记得我是见过温公子之后,就晕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少年低着头,掩饰住脸上的怒容,片刻后,再抬首,又是一脸无辜。

    [是那位温姓公子派人送苏姐姐回的客栈,我请了大夫来,大夫说苏姐姐这几天累着了,才会突然昏倒,并没有大碍,只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苏姐姐。]

    没什么大碍,苏叶就没有纠结于此了,反正家里有大夫,回去之后,让周伯或是阿箬把把脉,都不是什么大事。

    眼见少年悄悄地揉了揉胳臂,苏叶有所触动,问他:“你守了我一天一夜?”

    少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拉过苏叶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了[娘子]二字。

    手心冰凉的触感,让苏叶脸上浮现出一股子热意来。

    他这两个字的含义,是说她是他未来的娘子,所以这些都是他该做的吗?

    苏叶慌张地想要收回手,没能成功,他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

    乖巧又性情软和的少年,在这一刻爆发出强势和不容忍抗拒的气势来。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她看到了火光跳动。

    他可能是认真的,不是恩情,是男女之情,也是男女之欲。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叶,挣开了少年的手。

    他一口一个苏姐姐的叫着,却没有把她当做姐姐看待,他眼中隐隐露出的侵略之意,也让苏叶真正明白了,他和她的弟弟阿箬是不一样的。

    兴许,从一开始,他拿着定亲玉佩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就是把她当女人看待,当做未过门的妻子看待的。

    所以,他才会在她进山采药时,对认识不久的她,说出[我保护你]的话来。

    她和他的认知是不一样的。

    苏叶轻呼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宸,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一辈子执手同行的,一定要两情相悦,心意相同比什么父母之命重要多了,你不要被陈规给束缚住了。”

    是了,他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耳濡目染,也被那些个规矩给约束住了,因而把亲事当真了。

    少年闻言,用一脸受伤地表情看着苏叶,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直叫人不忍心。

    [苏姐姐是不相信我的心意,还是不信任我的为人?抑或是觉得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哑巴,懂什么人间感情,就该一辈子孤独冷寂,被排挤于寻常人的生活之外?]

    一字一句,是控诉,是难过,是辛酸。

    她分明是为了他好,怎么变成了惹他流泪,害他悲痛的恶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你许多,每日抛头露面,名声也不大好,你若治好了嗓子,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从她接手青囊药铺起,她就绝了谈婚论嫁的心思了,阿箬将来是要进太医院的,她父母一手建立的药铺,要靠她维持下去的。

    她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改变于她而言,并非易事。

    她的好心相劝,少年的反应是出乎她预料的大,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他俊秀清丽的脸颊掉落,他耷拉着头,像是被她抛弃了一样,失魂落魄。

    “阿宸?”

    她一声呼唤,唤回了他的神思。

    册子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她看得懂,也看得揪心。

    [苏姐姐大可不必说的如此委婉,我知道你的意思,苏姐姐看不上我,说什么遇到更好的人,不过是托词,其实是因为我一无是处,身无长物又口不能言,完全不够格当苏姐姐的夫君,既如此,当初何必收留我?苏姐姐给了我生的希望,如今又要收回,那还不如当初就让我命丧街头,落个干净。]

    他泪眼模糊地收回了他的小册子,起身踉踉跄跄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苏叶想跟他解释,被他关在了门外。

    她内疚不已,她惹他伤心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是希望他将来顺遂安乐的。

    苏叶心乱如麻地回了房,进门瞥见桌上的两幅碗筷,她睡了一天一夜了,腹中并无饥饿之感。

    是他,是他衣不解带地照看着她,从他眼角的青痕来看,说不准他就没怎么阖眼,一直守着她,护着她。

    眼角涩涩的,有些微的湿意,她伸手一摸,她竟是落泪了。

    因为江宸,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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