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他看了看那幅字，又看了看苏同宇，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写的？”
“怎么样？”苏同宇扭头往墙上瞄了一眼。
出乎预料，太出乎预料了，苏小虎还练过书法？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不说他还以为是谁送给苏老师的墨宝呢。
“写得好。”他竖起大拇指。
“敷衍。”苏同宇哼了一声并不满意：“字都不认得就说好？好在哪？你说说好在哪？”
王越想笑——问人意见的是你，不接受意见的也是你，不是命中缺赞吗？怎么又不是求表扬了？
“就是觉得好，你有意见？”他回怼了一句，也不能总是让着。
苏同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咬了一口绿豆冰慢慢地嚼着。
几秒钟的安静让王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说一句就生气？又好像不是生气。
“我也想吃绿豆冰。”他不想让尴尬继续下去。
“没有了。”苏同宇说：“这是最后一支。”
天被聊死了。
王越无话可接，也没有退路。
苏同宇从摇椅上欠起身，举着半支绿豆冰递到他面前：“给你吃一口，从后面咬。”
王越愣着没动。
“快点儿，这样举着很累。”苏同宇催促着。
王越抓住他的手，固定了受力点，从后面咬了一口。
“哎……”苏同宇缩回手一脸后悔：“你真不客气啊，咬这么一大口。”
王越嚼着一口清凉，呵呵地笑：“我们去买吧，现在就去。”
苏同宇犹豫了：“外面挺热的。”
“走吧，”王越怂恿着：“学一天了，屁股都快粘椅子上了，到外面换换脑子。”
他一脚踩下摇椅的弧形底杠，一个前冲苏同宇被迫站了起来。
两人默契地往商场走，跟商量好了似的。
苏同宇伸胳膊跳腿转脖子，在夏日傍晚的余热中，很快就把自己整出一脑门子汗。
“还是出出汗舒服吧？”他说：“不能总待在空调房间里，不健康。”
“嗯？”王越看着这个手舞足蹈的人，呵呵地应了一声：“有道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商场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老中青少，运动的，休闲的，各得其所。
一阵阵叫好声吸引了王越的目光，广场一角的篮球场被围得结结实实。
好容易挤了进去，是一群中学生在打比赛，在各自啦啦队的助威声中大显身手。
多久没打球了？
五中校队的教练是个严厉角色，却偏偏看中了他，苦口婆心地邀他参加校队。
可他还是拒绝了。
除了读书，他还要赚钱，他不安于接受别人的资助，他没有可以恣意挥洒的时间……
在场边看了一会儿，他心底的某些情绪被勾了起来，真想上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场上一个长传，球被传飞了，直直地冲着他的面门飞过来。
周围的人发出惊呼。
他盯着球飞来的轨迹，在球靠近的一瞬间顺着轨迹捞了一把，然后手腕一转又把球传了回去。
漂亮！
惊呼变成了惊叹，场上有队员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比赛仍在继续，啦啦队里的女生挤过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一副拉外援的架式。
王越被扰了兴致，仍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心里却只想跟苏同宇赶紧离开。
人呢？
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苏同宇不见了。
他挤出包围圈，目光在广场上搜索。
刚摸出手机，就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我来了——”
他抬起头，应声而来的是一个白色身影，身体微躬，双臂舒展，踩着滑轮向他飞过来。
苏同宇神采飞扬，由内而外贴着开心的标签，像一个单纯快乐的小孩。
王越不受控制地张开双臂，站在原地等着拥抱这个飞过来的快乐小孩。
他来了……
王越脑袋里一片空白，除了苏同宇，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
苏同宇快乐地大声笑着，冲着张开双臂等着他的王越直直地飞奔过去，没有犹豫，没有减速，越来越近……
在靠近的一瞬间，他一把抓住王越的胳膊，潇洒地转身划了个圈，稳稳地停在他面前。
“我来了。”他说。
王越看着他，白净的脸庞微微泛红，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着熠熠光彩。
被他的快乐感染，王越竟瞬间无话。
苏同宇咧嘴笑着，又变成了一个讨表扬的小孩：“我滑得好么？”
王越愣愣地看着他……
苏同宇围着发呆的人转了一个圈，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唔……”王越回过神来，提醒着：“小心，别摔了。”
“怎么可能。”苏同宇撇撇嘴，不屑地滑了出去。
王越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踩着滑轮的小朋友。
他迅速点开手机，跟过去拍了起来。
光线有点暗，拍不出理想的效果，他摁下视频拍摄键，对准这群快乐的小朋友和那个孩子王……
滑了一会儿，苏同宇渐渐没了兴致，滑到王越身边说：“我不想玩了，我好饿。”
“好。”王越收了手机，等着他换鞋。
小朋友们不想放他走，围着央求着再玩一会儿。
苏同宇头摇得像波浪鼓，那神情和动作，如同这群孩子的同龄人。
“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他说。
王越站在旁边，把另一个苏小虎尽收眼底。
难怪苏老师说这个儿子他一直惯着，在苏老师的眼睛里，这不是个学霸，这只是一个可爱的让人想宠爱的小孩吧。
“你还会轮滑，什么时候学的？”王越问。
“很小的时候，不记得了。”苏同宇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抹着额头的汗。
“那些小孩都是结伴练习的，你跟谁一起练的？”
这好像是一个团体运动，大家一起玩儿才好玩。
“刚学的时候大家一起练，”苏同宇回忆着：“没多久就不扎堆了。”
“为什么？”王越问：“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啊，就像你们刚才那样。”
“也没什么意思。”苏同宇叹了口气。
刚过了把瘾的他又恢复到日常的状态，除了学习，其他的都没兴趣。
这是王越熟悉的模样。
“小时候我妈把我的时间安排得满满，让我学这学那，我想玩，就吵着要学轮滑。好不容易我妈点了头，可没玩多久我又觉得没劲了……”
“现在想想，就是小孩儿玩心太重。”苏同宇语气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
“书法也是你妈让你练的？”王越问。
“那倒不是。”提到书法，苏同宇又高兴起来。
“我爷爷字写得好，他教我的。小时候他总是哄我，说好好练，练好了过年给他写春联。”
那些美好的回忆让苏同宇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你写过吗？”王越问。
“什么？”
“春联。”
“写啊，年年都写。”苏同宇说：“爷爷一看就知道我用没用功，所以不是乱写的。”
“我从来没见你练过啊。”王越说。
“你才来多久？再说我又不指望这个。”苏同宇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你每年都去爷爷奶奶家过年？”王越问。
上次视频，只见到奶奶，没见到爷爷。
“嗯。”苏同宇点点头：“不去他们会想我的。”
“是你想拿压岁钱吧？”王越开玩笑。
“我没你那么爱钱。”苏同宇反笑他：“时不时就能想到钱，真是的……”
就是顺嘴开个玩笑，他怼王越怼习惯了，不过脑子的，反正王越也不会跟他计较。
见王越不说话，他又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奇怪，怎么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把黄一凡惹得哇哇大叫的时候都没在意过，怎么现在还学会反省了？
苏同宇觉得自己有进步，他想为刚才不过脑子的话打个补丁。
“你过年没有压岁钱？我不信。”他勾着王越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问。
过年长辈给红包是中国年的传统，没有谁会不按传统过年吧？王越也没理由不拿红包。
王越笑笑：“我不过年，也不拿压岁钱。”
“……”苏同宇这不饶人的嘴居然也有语塞的时候。
他从王越的话里听出了异样的感觉，王越的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压岁钱也无所谓，不过年什么意思？
他不在他舅舅家过年吗？父母不在了就不过年了？那个万家团圆的时刻他不过年还能干什么呢？
“压死我了。”王越耸了耸肩，示意他把手拿下来：“别勾着我了，不热吗？”
苏同宇收回思绪，哼了一声：“你嫌弃我？不热，我偏要勾着。”
他没放手。
唉，这小孩脾气，王越也没办法：“那你勾着吧。”
过年的话题就此打住，那似乎是个不开心的话题。
苏同宇要吃煲仔饭，王越就跟着他一起吃煲仔饭。
苏同宇不愿意吃青菜，王越却逼着他吃光了饭里的菜苔。
王越真搞不懂这个非常注重健康的人挑食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健康。
吃完饭，两人到超市里拎了一盒苏同宇指定牌子的绿豆冰。
走到商场门口，迎面走来一群学生，男的一个个情绪高涨，女的一个个叽叽喳喳。
远处的篮球场人群散了，比赛结束，这是赢球的那一队。
“咦，不是你吗？”一个短发女生指着王越笑道：“刚才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没想到还能遇到……”
“帅哥，你哪个学校的？”
……
七嘴八舌的问话让王越无从回答，只能礼貌地笑着。
“干嘛？”苏同宇一步跨到王越前面，用身体挡着他。
他的不友好让这群人安静了，一转眼又沸腾起来，声音更大了。
“苏同宇？怎么你也在……”
“你们一起的吗，苏同宇……”
女生们看见高冷的学霸都兴奋不已。
苏同宇沉着脸不作声，看着为首的男生。
高大的男生走上前一步，笑着说：“我们也是一中的。我是校队的陈路，有印像吗？”
“没有。”苏同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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