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华沉浸在父母分开孩子受苦这个假设中，觉得苏同宇很可怜。
“这样吧，”她说：“一会儿我再捏几个猪肉芹菜馅儿的，或者给他做个菜带回去，你看怎么弄？”
王越在这里不用客气，他想让苏同宇尝尝孙姨包的无敌美味手工水饺。
“带饺子，他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一句话又把孙玉华逗开心了：“你先吃，一会给你弄，快得很。”
丁倩撇撇嘴，马屁精，就会哄人开心。
王越嘿嘿地乐，跟杰哥碰了个杯。
孙姨家的饭菜好吃，以前他来蹭饭，回回都能吃撑了，今天也不例外。
孙玉华指挥着女儿收拾餐桌和厨房，不让这哥俩动手，哥俩就歪在沙发里揉肚子。
丁倩一边骂他俩一路货色，一边抱怨她妈偏心。
王越往厨房看了一眼，悄声对丁杰说：“孙姨身体挺好，昨天倩姐让我回来，吓我一跳。”
丁杰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盯着他妈看了一会儿。
“看着是挺好，可是这个病……我总是不放心。”
他话不多，跟丁倩都不愿意多说的话却能跟王越吐露一二。
王越想说句安慰的话，回想起以前在同样的情况下丁杰安慰他的时候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丁倩洗好碗，端了一盘葡萄放在茶几上。
“看你俩舒服的，吃完饭就摆出一副猪样。”
王越看了丁杰一眼嘿嘿笑了起来，这个比喻太形像了。
“她说的是咱俩，你好意思看我？”丁杰也笑，宠爱地看着丁倩。
妹妹快要成为家里的女王了，看谁都不顺眼。
“妈干嘛呢？”
“调馅儿给小越包饺子，一会让他带走。”丁倩踢了踢瘫着的王越：“看把你惯的。”
王越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小跑着进了厨房，嘴巴像抹了蜜：“孙姨，我闻到了，好香好香……”
看着厨房里的一老一小，丁杰靠在沙发里笑。
王越要回去了，原本以为只要带上饺子，没想到孙姨给他收拾了满满一大袋子，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太多了，”王越试了试份量：“拿不了。”
孙玉华一把拎起袋子：“我都拿得了你拿不了？又不要你拎一路，放车里不就行了。”
“我拿我拿。”王越赶紧接过来：“您就别示范了，我的亲姨。”
抱着孙姨又腻了一会儿，嘱咐这嘱咐那，哄得孙玉华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拍着他的脸说：“没白疼。”
丁倩鄙视地咧着嘴：“腻歪死了……”
临出门，孙玉华又舍不得了，红着眼睛嘱咐：“你好好读书，明年孙姨送你去念大学。”
王越鼻子一酸，赶紧弯腰去换鞋。
“行了妈，我去禧阅，跟他一起走。”丁杰拎起那个大袋子，给丁倩使了个眼色。
丁倩搂着她妈进了屋，劝道：“别这样，以后小越都不敢来了……”
下了楼，王越还没缓过劲儿来。
丁杰笑了：“我妈那是年龄大了，你怎么也跟着感慨起来？”
小时候被他追着打的时候，这小子从来没有红过眼；文姨走的时候，他也倔强地没吭一声。
“离得是远了点儿，也没远到天边去。”丁杰安慰着。
“我想我妈了。”王越抽了抽鼻子。
妈妈走后，他住到了舅舅家，虽然条件好了很多，但是总也找不到家的感觉。
舅舅喜欢他，说他跟他年轻的时候复制粘贴一样的像，可他对舅舅始终感觉只是长辈而非亲人。
他本来就没有亲人，如果强行说有，那只有妈妈、孙姨、丁杰、丁倩。
丁杰走在前面，听到王越浓重的鼻音，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王越需要平复情绪，他把帽沿压得低低的，即怕丁杰看到也怕遇上熟人。
走到自家楼栋前，他迅速抹了一下眼睛：“杰哥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家里的窗户关了。”
说完便转身跑进了楼道……
从楼上下来他又恢复了常态，远远地看见丁杰在小区门口的树荫下抽烟，他跑过去，拎起地上的袋子。
“好了？”丁杰看着他，不知是问心情好了，还是问门窗关好了。
“嗯。”王越点点头。
丁杰把烟熄了丢进旁边的垃圾筒里：“走吧，我叫了车。”
车子先开到禧阅前面的街口，丁杰下车，趴着车窗交待：“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杰哥。”
车子继续开往翠竹园。
上初中的时候他旷课、打架，每每被老师请了家长，丁杰都能神奇地知道。
有时候事情都过去了，仍然会被丁杰拉到哪个犄角旮旯，背着妈妈和孙姨以暴制暴地揍一顿。
那时候他觉得丁杰挺神通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想想，丁杰是在保护他，用了一种跟丁倩不一样的方式。
幸好有丁杰，在他最叛逆的时候，在养父走后家里没有男人管他的时候，在妈妈想管又管不了的时候，在学校几乎要把他劝退的时候，丁杰死死地拽着他不放手。
他现在把丁杰当成亲哥，言听计从。
丁杰支持他去一中借读，停了他在禧阅的工作，虽然舍不得，他也听话照办。
他知道丁杰当年没有念成大学的痛还在心里，他参加高考，也承载着丁杰的希望和遗憾。
回到翠竹园快四点了。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房间里收拾得焕然一新，隐约还有没有散尽的空气清新剂的余味。
他走到苏同宇房间门口看了一眼，空的，家里没人。
他把袋子拎进厨房，冰箱被陈阿姨清理过了，摆放着新买的牛奶和鸡蛋。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往冰箱里码放，放完了才知道孙姨都给他装了些什么。
两大盒煮熟晾凉的水饺。
一瓶炒肉酱，透过玻璃瓶感觉不是肉酱，而是小块的酱肉。
还有葡萄干、开心果、山核桃仁之类的零食，都是丁倩的最爱，也给他带来了。
还有一袋香蕉苹果，看到就要流口水。
“苏小虎你前世修了什么口福……”他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感慨。
回到房间，看到床他突然就感觉没了力气。这两天过得马不停蹄实在太累了，只想立刻躺平。
头一碰到枕头，意识就模糊了，身体像躺在了棉花团里一样放松。
似乎还做了梦，梦见很多东西，东一个画面、西一个画面不停地转换着……
一条昏黄的小路，他走在上面，前面是雾，后面也是雾，周遭一片混沌。
等太阳出来就好了，他在梦里想。
看看表，七点二十分，怎么太阳还没出来？
一个人也没有。
有声音在响，由远及近滚滚而来，环绕在他四周。
是什么？
他伸手抓了一把，抓不到，也踩不实，悬空站在虚无里，快要掉下去了……
突然一声巨响，他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他喘息着，太好了，是梦。
透过半掩的窗帘，屋外光线很暗，雨水斜斜地织出一片雨幕，伴着隆隆的雷声。
他翻身坐起来，双手支着额头，平复着混乱的心绪。
“你醒了？”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完全走出刚才的梦境。
抬头看了一眼，苏同宇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笔。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问：“几点了？”
“快七点。”
都快七点了？感觉只一会儿功夫，怎么就睡了近三个小时？
带着一脑门的起床气，他有些懊恼，怎么没有定个闹铃呢？
缺觉，但他不敢睡，特别是在备考阶段，睡觉就是浪费时间。
他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着凉水往脸上泼了几下，让脑袋尽快清醒。
他去厨房倒水，苏同宇也跟着进了厨房。
他转过头问：“你跟着我干嘛？”
苏同宇看着他：“看看你是不是梦游。”
“真幼稚……”
苏同宇一天都泡在图书馆里。
早上王越出门他是知道的，陈阿姨过来打扫卫生王越还没回来，他便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中午还没见王越回来，他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认真回想一下，昨天从学校回来到今天早上王越离开，他俩好像都没说过话。
怎么了吗？
他对这些人际交往方面的事儿从不上心，可一旦上了心，心思比谁都缜密。理一理，就理到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王越上次“离家出走”的情形浮现在脑海，难道……又出走了？
他主动给王越发了信息，才知道他回家了——人家是有家的，从这里出去不算离家出走。
午觉醒来，他习惯性地走到王越房间门口却没见到人，有些失落。
这人肯定会回来的。
他吃了一盒泡面，又去泡图书馆了。
下午天气突变，眼看着就要大雨倾盆，图书馆里用功的人纷纷上演雨前大逃亡。
回到家里，看到王越的鞋他便心安了。
王越仰面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沉重，面庞安静却眉头轻蹙。
这段时间他复习得很辛苦，其他不说，就这两次考试，不适应的人早被折腾残了，而他从不抱怨，默默地用功。
他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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