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莲道,

    “我原本就不想害人,我好端端与朋友出游,你们将我虏到这里来,还让我……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不想怎么样你,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出去,你只要让我平安出去,我自会给你解药!”

    黑袍人想了想道,

    “好,你要出去也行,但你手头还有未做完的事儿……”

    说着,他看了一眼躺在那处的孩子,四莲闻言连声冷笑,

    “你还在痴心妄想……”

    她的话还未说完,外头那宫女端水进来了,黑袍人见自己人进来了,大喜,刚要出声,四莲却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抬了手中的尖刀,对着烛光自言自语道,

    “我这把刀杀旁人不成,可杀自己倒是挺快的,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她是笃定了黑袍人视他人的命如草芥,自己的命却是重如泰山,这样的人是断断不会与自己拼命的,所以出言威胁!

    果然那黑袍人听了冷冷瞪着四莲,却是紧闭了嘴唇,不再说话,四莲在那宫女端来的水盆中又净了手,洗去了摔到地上时弄上的污秽,又用白醋净过之后,转身过去开始缝合那孩子的血管又有胸口上的口子,黑袍人见状大怒,

    “你敢!”

    四莲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黑袍人却是胸口剧烈的起伏,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黑袍人最后的一声咳嗽,突然咳出了一口浓血来,吐在地上,紫黑的血块表面居然泛着淡淡的蓝,黑袍人一惊,

    “这是甚么毒?”

    四莲转头看了一眼,

    “早同你讲了,敛气调息,你已经伤及内脏了……”

    黑袍人不知四莲所言是真是假,可地上的那口血痰却是真真正正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当下只得强压了怒气,闭上眼屏气调息,于是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黑袍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四莲缝合伤口时,拉扯羊肠传来的轻微声响。

    待得伤口缝合之后,四莲抬着满是血污的双手吩咐那宫女道,

    “再打些水来!”

    “是!”

    宫女应声去了,四莲回头看向僵直坐在椅上的黑袍人,黑袍人正睁大了双眼,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嘴唇在发颤,喉头不停的上下滚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响,见她转过来终于费力的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又骗我!”

    四莲叹了一口气,

    “我若是不骗你,如何自保?”

    黑袍人的目光怨毒的盯着四莲,一双眼瞪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为……为甚么……我……我调息屏气……还……强……强压了毒性还……还是会……”

    “……还是会全身僵硬,舌头发麻,说不出话来么?”

    四莲眨了眨眼道,

    “因为……我下的不止一种毒啊!”

    牟彪怎么会只给妻子一种毒防身,四莲抹在发梢上的头油里也有毒啊,耳坠上的毒可令人内力全失,发梢上的毒却可令人全身麻痹,而两者混合在一处,却是又有别的功效,四莲此时自然不会告诉他!

    黑袍人到这时节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你……你……你早有……早有……”

    预谋?

    四莲点了点头,

    “你当你在京城为非作歹这么久,真没有人盯着你么,只是你藏得深,一直没法子逮着你罢了!”

    说话间,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却是那宫女又端着水走了进来,四莲转身神色平静的又净了手,过去将那孩子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去,那宫女见状喜道,

    “可是小主子无事了?”

    四莲默然,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他没过得了这一关,趁着还有时间,让他见见母亲吧!”

    宫女闻言捂了嘴,眼泪立时润湿了眼眶,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呜咽着哭了出来,四莲黯然道,

    “快去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宫女捂着嘴,一面哭一面提着裙摆跑了出去,四莲叹了一口气,过来将那黑袍人的手摆放在了膝头,头微微的下压,做了一个低头状,以免来人看见他那张满含怨毒的脸。

    之后又从一旁的桌面上取了一小刀,捞过发尾来在上头擦过,早在进这屋子时她就打定主意了,若那宫装女子真是樊贵人,那以她的身份,这帮子人必不敢让她出事,又因为今儿晚上他们干得事儿都是隐秘不能示于人的。

    只要她想法子制住了那女人,将她挟持为人质,让他们送了自己出宫去,待到了宫外,见着啸林就有法子了!

    四莲持着小刀走到了门边,就等着那樊贵人冲进来时,好先下手为强,只她真是高估了樊贵人的爱子之心!

    她在门边听得脚步声响,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先进来的却是那宫女,宫女与四莲打了一个照面都有些吃惊,四莲神色如常,退后一步看向了门外立着的樊贵人,

    “进来瞧瞧你的孩子吧!”

    樊贵人立在那处却是动了不动,面上的表情极是奇怪,似哭又是笑,似喜又似悲,半晌才迈动脚步,缓缓进来,

    “你出去吧!”

    她这话是对那宫女说的,宫女低头应声出去,又顺手带上了门,四莲见状大喜,上前两步正要动手,樊贵人却是转回了头来问,

    “他已经死了么?”

    四莲摇头,

    “没有……不过也快了……我去了封穴的银针,快则就是这时刻了,慢……至多也就拖得了半柱香的功夫……”

    樊贵人闻言脸上居然现出一抹如释重负来,点头喃喃道,

    “死了好!死了也好!”

    四莲闻言终于压不住心头的愤怒,怒叱道,

    “你可是他的亲生母亲,你就这么盼着儿子死么!”

    樊贵人听了哈哈一笑,转头上下打量她,

    “你……有爹么?”

    这是甚么话?

    四莲有些莫名,嘴上仍道,

    “自然有爹,是人都有爹!”

    樊贵人又古怪的笑了,

    “是啊……人人都有爹……”

    她抬起纤纤玉指,指向那躺着的孩子,

    “他的爹……便是他……”

    她又指向了那椅上坐着的黑袍人,见他垂头一动不动,便冷冷的笑,

    “你伤心了么,你还有心么?”

    见黑袍人默然不语,她自己倒笑了起来,

    “你没有心,你就是个畜生……”

    转而对上四莲,玉指又指向了自己,

    “你知晓我的爹是谁么?”

    四莲看着她娇美无暇的脸上,那怪异到极点的笑容来,心头隐隐有了猜测,微张了嘴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樊贵人笑道,

    “我的爹……也是他……”

    果然……她的手指指向了椅上的黑袍人,她见四莲的表情逐渐变做了瞠目结舌,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很奇怪么?我也很奇怪……”

    樊贵人缓缓走到了那孩子身边,伸手抚着他的脸,

    “我也不知应当叫他做弟弟,还是儿子……”

    她喃喃的说道,一面为孩子整理衣衫,

    “我小时是被养在樊家的,我一直以为我是樊家的女儿,每一年都有人来瞧我,有时是一名黑衣的男子,有时却是一名温柔的妇人,他们二人长得极像,家里人只说他们是亲戚,我也没有在意,只是觉着他们对我极好,又出手阔绰,每一回来我都会有许多礼物……”

    樊贵人轻轻握住了孩子的手,笑眯眯的对四莲道,

    “这件事我憋在心里许久了,今儿总算是解脱了,我讲给你听一听吧!”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咯咯咯……你都要死了,我怕甚么?”

    樊贵人回头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黑袍人,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恨,

    “我就那么长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他又来了,与我那养父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之后皇家选秀女,我便被送进了宫里来……这一晃眼便已经有十余年了……”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灯烛,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入了宫,从此就是孤身一人在宫中熬日子,等着年纪大了放出去婚配,却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进宫,又时常趁着四下无人出来见我,教会我怎么寻机会与皇帝偶遇,怎么勾引皇帝,又怎么讨他的欢心……我会的一切切都是他教给我的……那时节……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在宫中出人投地,回报家族,所以我学得很用心,也得了皇帝的欢心,直到……”

    说到这处,她回头咬牙切齿的瞪着黑袍人,

    “你说呀……你来说呀,说一说,你怎么做到丧心病狂至乱绝人伦的?”

    黑袍人仍是垂头不语,四莲怕她看出破绽,忙道,

    “这样的事,他怎么说得出口?”

    樊贵人哈哈一笑,回头看一眼四莲,

    “他怎么说不出口,他都做出来了……我头一晚侍寝,他第二晚便给我送来了避子药,第三晚便做下了那等事……”

    说到这处樊贵人的银牙咬得咯嘣做响,

    “我哭我叫我想大声的喊,可他一身的武艺,我如何是他的对手,我那时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亲戚,便说是要告诉给我的养父母还有哥哥们,可他告诉我……他……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他……是他将我送去了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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