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泼下红墨,染了人间道途。落叶化蝶,腐草为萤,只见一阵轻微的凉风从外传来,抚动垂帘,绕人耳旁。

    温涟躲在棺椁之内静静地听着那不动声色的人。于少顷,过子时,至丑时。门外的人影未动,倒是朱月移了位,将墨水倾洒门窗。且同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悠然轻瓢而来。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香味入鼻,但温涟尚未思索完,便又被一阵奇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铃声所打断。

    清脆悦耳,奏率缓缓,宛如墨水滴入湖面,在化出几层浅淡的涟漪后,与其隔为一体。听着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而在温涟警惕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铃声时,这义庄之内开始浮起了点点血萤虫,它们绝地而生,由少生多,点缀于黑夜之中。且此时那门外的人,却早已不见了影子。

    诡异的气氛重重覆盖了腐草为萤的浪漫。只见那血萤虫如同绕人手脚般缓缓浮到了一口棺椁前盘旋,它们如人手掌般轻搽棺盖,像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轻抚着心上人的脸颊,充满了温柔又充满了怜惜。

    借着透气的缝隙,温涟看到了发生了天地变化的光景。

    不禁震撼。

    因为瘟疫咒的影响,每当入夜,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檐端挂上一个奇特的符铃。

    “阴阳铃”,日月天地,阴阳相隔。此物如同一面灵符形状的金色布卦,中间挂着一个红带铜铃。此符铃通常挂于探鬼风口之间,若有劣鬼行过,此符铃便血光浮现其铃声更是沙哑沉重又极端难听刺耳。

    若行过的是亡魂亡灵,此符铃便散发黄色微光,其铃声清晰平静。符铃插立在家户檐顶上方,若无鬼有风,亦是无声。而此时虽无铃声响起,但也足以让人人心惶惶。

    正当四季之炎,灯火散发之处皆有小体的蝶蛾飞绕。见有一名夜行的小辈正从街道而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宋字的灯笼,小步急走。

    蝉鸣虫叫,半空掠过未归的夜鸟,急慌之间撞上了檐角悬吊的灯笼,旁边的树枝微微摇动,夜风吹起,灯笼晃荡。

    七月半,忌夜游。

    “唉,话说这三个道长也忒奇怪了,那大白天的时候不来,偏偏要等到这个时辰,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是真的有傀儡出没,也不一定可以看得见吧。”

    原来是宋家家人的童仆。此人名叫小阿石,个头不高,身材本就瘦小,且又生于穷困人家,所以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宋家宅来当下人,虽说是为了给孩童讨口饭吃,实则就是卖给了这宋氏当下人,且是生是死,也皆听天由命罢了。

    七月中夜,月色渗人。急步走过街道,刚止步于折弯时,七旬晚风却忽然生起了异样。

    “唉?”小阿石停下脚步,微抬起头看了两眼悬挂在人家顶梁忽然猛烈摇动的灯笼。感到有些奇怪:“怎么回事?怎么这好端端的就起风了呢?”而侧一旁的树枝忽然动了一下,一个“嗦”的声音从中传出。

    小阿石猛的转过身,手中紧握灯杆,伸了伸脖子,瞧了瞧。可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吗?”紧紧握起手中的灯笼,小阿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一边极力睁大眼睛观探,一边又有些怯怯的探问:“有人吗?喂?有人在那里吗?”

    抬起脚步轻轻的走了过去,再伸出执着灯笼的手臂,只见灯笼所照之处皆是树枝木叶,又伸长脖子使劲瞧了瞧。心中想道:没什么啊?怎么回事?唉,大概是风吧。

    呼出一口长气,刚才紧张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探了探丛叶,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哎,真是自己吓自己啊,我又不像倒霉的宋公子一样中了那瘟疫咒,那阴伏地,阴归歌怎么可能会找上我呢?呼了一口气,小阿石便轻身回头,只是在转过身时,右手拿着的灯笼便碰到了一个物体。

    什、什么东西?小阿石猛地抬起头来,却与那披风半遮面,长刀于背的阳归歌,四目相对了正着。

    “啊…啊、啊啊啊!!”

    一声惊雷响起,未归的夜鸟力速皆从林枝飞散。

    手上的灯笼被猛然的丢在地上,一眼飘过那颈环血咒,血光凶眸却又鄙夷笑唇的尸傀儡,小阿石拔脚就跑,可奈何这突然出现的阳归歌已将他吓得不轻,腿都快软了,所以跑路时也是半拖着而逃。

    而另一边,听了温涟计谋的宋家主则是将宋公子带回了自家小房舍内安置,且请风清秋郎玄阳二人候守着。

    室内宽敞,烛火通明,只见于深夜人静,风清秋与郎玄阳候在厅堂警惕着窗外的风吹草动。

    烛火照应出人影,风清秋坐在一旁桌椅上双掌撑着腮悠悠道:“玄阳兄长,你说那温兄弟既然已经和阳归歌打过交道了,那今晚温兄弟会被他认出来吗?那温兄弟岂不是很危险啊?嗯?玄阳兄长?”

    听风不见雪,郎玄阳冷冷道:“人心莫测,你倒是信他。”

    年芳十九的风清秋性情亲和是在九州之内人尽皆知的事,即在好友的教责下,他也只是傻傻笑道:“其实方才我们动手的时候,温兄弟他并未下出重手,反倒是招招避我要害。而且他也是中了那瘟疫咒的受难者,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听到风清秋这么说,郎玄阳倒是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后,独自走到了门前,看那“阴阳铃”的风动。

    血光灼染天角,仿佛连风都浸了腥气。只见黑木风吹,如鬼影浮游。郎玄阳从小自学成才,对阴阳邪祟之事大有天赋,就好比此时那阴阳铃未动,但他却已经清楚的感到,那百米之外,有东西来了……

    见他神情凝重,风清秋亦是稍微警惕了起来,他走到郎玄阳身旁,问道:“怎么了?玄阳兄长?”

    郎玄阳未出声,只见他五指暗动,握紧了五阳剑。

    “铃!!铃!!”

    “阴阳铃!?”刹时,铃声猛响,如雷声劈裂静夜,风清秋一惊,二人一同抬头一望,便见那阴阳铃此时正血月浮绕,动作大起,且铃声刺耳怪异,不由得令人心中炸毛。

    只见晚风吹起,灯笼微动,黑鸟盘旋天角,传来一阵阴风扑面,动了二人鬓发。且与此同时,那漆黑的长巷尽头,传来了数句聒噪声,渐行渐近,渐近见人影。

    是那个见了阳归歌的小阿石。他慌慌张张的口中念喊着:“鬼、鬼、鬼啊!有鬼啊!!”

    闻声,在大门处探首的两人瞬间提起十二分精神,赶忙上前拉住他询问道:“有鬼?什么鬼?在哪里?!”

    小阿石吓坏了,一路慌张而奔,早已不定心神,而突然被人拉住,便如同被人从梦魇中叫醒。他看着扶住他的风清秋,口齿不清的说:“风、风道长、我、我刚才看、看到魑魅傀儡了!是、是阳归歌!!”

    “阳归歌!?”风清秋皱了眉:“你说你看见阳归歌了?在哪?”

    “就、就在那!”他抬手一指,是那道长街的尽头。

    风从虎,云从龙,野兽出没,必有风动。阴阳铃急躁的喧告着危险来临,只见怪风卷起沙砾,在那只由朱月撑灯的尽头处,此时正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郎玄阳盯着那人影手握长剑,全神贯注。而见有来者,风清秋则将小阿石掩在身后吩咐道:“小公子先躲到屋里去,将门窗锁好。”

    “哦、哦,好!”听了话,小阿石不容片刻的快速跑进安置着宋家公子的屋舍,且听了风清秋的吩咐,连忙将大门锁好,动作连贯,将窗户皆一并关紧。

    也许是身上的血腥太多,也许是朱月的渲染,只见那高大的人影浑身泛着渗人的血气。风清秋虽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却能清楚的知道,这名令人谈虎色变的阳归歌此时正充满鄙夷嗤笑的看着他们。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活物傀儡。他,到底是出自谁之手?竟有这般鬼斧神工的奇技,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魑魅傀儡,阳归歌?”风清秋眯着眼观察着他说道:“看起来倒像个活人,不像傀儡。”

    然而还未等到郎玄阳回声,那阳归歌却先当了先发制人,猛的向二人扑面袭来。阴风如猛虎,张牙舞爪。郎玄阳迅速出剑,双眼锋利,且用手背将风清秋推后,只身上前。

    “玄阳兄长!哎呀…!”风清秋沸腾的热血失了大半,但也随之跟了上去。

    而躲在屋内倾听着外面斗打声的小阿石却浑然不知,那躺在画着法阵中的宋公子,此时却睁开了双眼。

    也许是夜深人静,在布置着阵法的义庄之内,温涟恍惚的听到了少许的打斗声,刹那,半分沦陷的思绪被瞬间惊醒。

    原来那香味,是幻术…

    打斗声在静谧的丑时夜中显得格外动荡,温涟料想应该是风清秋二人遇到了难,看来那阳归歌已经找上他们了,但既然阳归歌已在另一方现身,那眼前的这个人影又是谁呢?

    太岁这个东西,可真是个动荡人间三界之物,竟能引来这么些,牛鬼蛇神。不行,得去一探究竟了。

    下了决定,温涟掌中聚法,一把掀棺而起。只见那由血萤虫聚集的朦胧人影仿佛措手不及,但又动作迅速,还未待温涟窥清,它便如上元节的烟火般瞬间迸发,向人间洒了一把碎金花。

    气氛被打破,一切归于往常的模样。但碍于那斗打声的催促,温涟来不急感叹这人间变化无穷,便匆忙的赶了过去,可他不知,就在他踏出这南阳义庄的门槛之后,在那仑月之下,庄顶之上,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桀骜的栖立着。

    他,在俯视着人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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