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天边出现了一只黑鸟,在上空盘旋。此时,沈见锋带着十几人来到了竹屋前。许溪惊呆了,那十几人,都真的是与他们一般大的少年模样。

    陈以乔见着熟悉的人,郑重地行了礼,“要拜托各位了。”

    十几个少年七嘴八舌,“陈大哥,别这么客气!”“陈大哥真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啊!“对啊,你真的是太见外了!”

    陈以乔笑了笑,向空中喊道:“小黑,带我们去找他们!”

    小黑长鸣。

    陈以乔回头看许溪,“走吧?”

    “嗯,走!”

    在小黑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处山洞。

    许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山洞口的一个女孩,她闭着眼睛,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消失。而她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男子,那是何九至,可他已无气息了。

    “姐姐!”许溪冲过去,速度快到陈以乔都跟不上。

    唐崇远震惊,“不是吴言妹妹吗?怎么——”

    陈以乔摇了摇头,“阿远,她是阿湘姐姐,是试了药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当中曲折,无法长话短说。我们以后再说。”

    许溪见她呼吸算是平稳,安心了些,可又看到许湘手腕上被割开的口子,手上还端着一只盛了些血的碗,心口一窒,哭喊道:“姐姐!你醒醒……”

    许湘听到声音,微微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许溪的满是泪水的脸,轻轻地笑了下,“不要哭。”

    “姐姐,你的手……”许溪目光移向许湘身旁已毫无气息的何九至,“还有……他……”

    “孟柳喝了我的血,然后我跟踪他们进山洞时,用了混着星光石粉末的血在山壁上做了记号,若是想找他们的下落,只需要看山壁上发光的记号……”许是因为一口气讲了许多,许湘略微咳嗽了几下,又道:“何兄弟,他毒发了,孟柳没有给解药……进洞前,他给了他那些弟子解药,却不分他一些……”

    “姐姐,你不要再说话了……”许溪听着她开口已变得勉强。

    “不……此时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小溪,我还想着,万一我们……见不着最后一面,多遗憾啊……”

    “你不只我啊,还有林大哥,他……他还在等你。”

    许湘怔怔道:“只能说……有缘无份……”许湘呼吸急促,慢了下来,“时间不多……孟柳喝了血,会进入……假死状态……然后会吐血……你们要……抓住他这两天的时间……”

    许湘眼皮沉沉的,仿佛有千钧力重。许溪抱住她,头搁在许湘的肩膀上,喃喃道:“姐姐,别留下我一个人……”

    许湘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望向蹲在一旁一脸悲伤的陈以乔,勉力开口道:“以乔,先前……我对你说的话,当时……你没法回答我……现在……”

    “我会的。”陈以乔的话,很坚定。

    许湘笑了笑,声音越来越弱,“小溪……何兄弟……将他埋在这青山……我……我死后……将我火化……骨灰带回家……”话未说完,她已合上了眼睛,脑袋歪在了许溪的颈窝里,拍着许溪的背的手也垂了下来。

    许溪怔了怔,随即闭上了眼睛,任泪水在脸上流淌。她将许湘抱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回来。

    陈以乔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天空,试图将泪水困在眼睛里,不让它流下来。

    唐崇远面色哀伤,低声交待了一名少年,安排何九至葬在附近。

    直到天色黄昏,陈以乔看着许溪仍呆呆地抱着许湘,姿势从未变过,他蹲了下来,轻声对许溪道:“师妹,我们依阿湘姐姐的遗愿,去将她火化吧。

    许溪没有反应,眼神还是那么空洞。陈以乔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怀中的许湘拉了一拉。与陈以乔预想的不同,许溪没有激烈地反抗,而是松了手,由着陈以乔抱起了许湘。

    陈以乔道:“师妹,炉子那边,兄弟们已经清理干净了,一起过去吧。”

    许溪只是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她一手扶着山壁,一手摸着额头,勉力压住眩晕想呕吐的感觉。过了一会儿,许溪恢复了些气力,看着仍在陈以乔怀中的许湘,道:“走吧……”

    在几名少年的带领下,许溪又重新走了一遍山洞密道。这次,密道再不是黑黑的了,每隔十步都有火把在墙上,为他们照亮前路。那道上的毒针,已全数被清理干净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巨大的火炉处。炉子内有许多柴火,柴火之上还铺了数层干草。而先前所看到的残存的骨灰及骨头,已经被全部取出,葬在了附近。

    陈以乔小心翼翼地将许湘放在柴火上,唯恐她被炉子边边角角磕到。放好后,让开身子,让许溪见她最后一面。

    许溪跪在炉子前,深深地看着姐姐,本已干涸的眼眶,又流了泪出来。她弯了弯身子,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而后,她站了起来,从一名少年手中取过火把,慢慢地靠近了炉子,点燃了铺在柴火上的干草。火苗顺着干草,燃了柴火,层层地围绕着许湘……

    夜里,在竹屋后院一间屋子里,许溪睁着眼睛抱着一坛骨灰,靠着墙坐在床上。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陈以乔很担心她,从她刚拿到一坛骨灰开始。那时她抱着骨灰走到通往竹屋洞口时停留了下来,陈以乔看了看她,不解她为何会停下来。可等了一会,她身形动了起来,往竹屋走去。当她在竹屋外看到那一片叶刺兰草,又停了一停。

    “这草害人不浅,我们不如毁去吧?”许溪幽幽道。

    陈以乔摇了摇头,“师妹,害人不浅的不是草,是人,是私欲。”

    良久,许溪颓然,“你说得对。”

    陈以乔怕许溪会想不开,也知道这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于是没顾虑着孤寡男女同处一室的禁忌,坐在椅子上看顾着她。

    直到,陈以乔看到许溪闭上眼睛睡着了,便从她怀中轻轻地取出骨灰盒放在床边,将她放平在床榻,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脸。

    很快,松了一口气的陈以乔抵不住困意,走到桌旁,趴在桌上打盹。

    许溪睡醒后,看了看周围,外面天微微亮着,但从阴郁天光上看,并非晴天。她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她想起许湘,腾地坐起身,看到床边的骨灰盒才安下心来。她侧头,看见桌边趴着一个人,不用仔细辨认,也知道那是陈以乔。她没想到陈以乔会这样子守了她一夜,心里有些愧疚。

    许溪轻悄悄地下了床,拉过薄被,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将薄被披在了他身上。她这样的动作都没让陈以乔醒来,或许他多天都未好好睡了,哪怕昨天已在石床上睡过,但终究不安稳。

    许溪近距离看着他,他以左手臂为枕,头微侧着,露出右半边的脸,右手臂横跨半张桌子,手在桌沿垂着。她想,等他醒了,他左胳膊大概也僵了。

    许溪坐回床上,深思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走到书桌旁,借着窗外的微弱的光,从许湘给的小挎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和一张纸,她打开小包裹,里面有干瘪的墨块、一支短短的毛笔。

    她仔细用水研出墨汁,虽然墨汁并不浓稠,但能写出字已经很不错了。她用水润湿了毛笔,挤净水分,蘸了些墨汁,在纸上下笔。

    她脑中有千言万语言万语要说,可到了笔下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甚至觉得写来不合适。纠结许久,犹像再三,最后只写下了一句话:烦请师兄完成我姐姐的遗愿,骨灰送回家乡,还有一封信交给林大哥。许溪字。

    写完后,许溪将信折起,与许湘给林元先的信一同放在了陈以乔的手边。而后,又是看着陈以乔出神,她没有写让陈以乔对她做些什么,因为届时连尸骨应该是无存的,所以又有什么能让他为她做的呢。

    许溪目光移向窗外,天已经亮了,但她发现天空上飘来了大块大块的乌云,欲雨不雨。她轻轻走出房间,走到书房取了一瓶安眠散,这是他们之前查探屋子时发现孟柳没有带走的。她计划着,等陈以乔醒了,就喂他安眠散,睡上一两天。

    她回到房屋,陈以乔仍是趴睡在桌上的姿势。

    她悄悄地走到桌边,往茶壶里加了些安眠散粉末。她想了一会儿,怕粉末没有完全溶于水中,倒出水后会被陈以乔发现水有问题,便提起茶壶想摇匀。可她还没怎么摇好,陈以乔突然动了。

    这一动把许溪吓得手抖了一抖,这一抖让茶盖与茶壶摩擦碰撞中发出了刺耳声。陈以乔直起了身,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到许溪拿着茶壶,她的眼中有一丝慌张一闪而过。

    陈以乔仍是有些睡眼朦胧,“师妹,你这是要喝水?”

    许溪很快镇静下来,拍了拍胸口,“嗯……刚才你吓到我了。”说完,翻开两个茶杯,往里倒了些水。许溪趁此机会观察了下水,还好,毫无异样。

    “一杯你喝,一杯我喝。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让你操心了。”

    陈以乔神智渐渐清明,看她的眼神有审视的意味。许溪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昨夜因过于悲伤而对外界反应失灵,今早这样又显得太反常?但不管怎样,得先让他喝水才行。

    “你……不渴吗?”许溪觉得这话问得太刻意了,但情势所逼,她也想不到更好的话了。

    陈以乔拿过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用袖子掩去嘴边的水渍,“你现在没事吧?”

    许溪手拿着茶杯,被他问得有些心虚,“没事了——”

    突然,屋内亮了一瞬,接着就响起一声很大的雷暴声音,吓得许溪手又一抖,杯中的水洒了些在她的手上。她连忙将茶杯放在桌上,擦了擦手上的水。

    陈以乔看了看窗外阵势,天上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仿佛势要织成网,网住世间万物,“惊蛰之后又一雷雨天气——”

    又一道闪电闪了一瞬,轰鸣声在山中回荡很久。

    许溪看着天上的乌云,应声道:“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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