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路上,红香见平添一言不发,便知她思虑在心。

    她撩起车帘,见夕阳垂暮,想起宫中园子里的荷花近日新开,殿下最爱那郁郁葱葱莲叶中的一抹粉嫩洁白,见了肯定欢喜。

    “殿下,听芜蓝说宫中园子里的花都开了,我们等会儿绕去逛逛如何?一路闻着花香踏夕阳而归,可不美哉?”

    平添闻此抬眸看她,淡笑道:“竟不知,你也同青钰一般有雅兴?”

    红香佯装叹气道:“这以往啊,还没觉得有甚稀奇。不过近日来和殿下日日去军中,一眼望去皆是黄土灰沙,不免想念花花草草。”

    “你要去便邀青钰芜蓝作伴。”平添若有所思,“我回去还要画些图纸,明日得送去武库让师傅赶制出来。”

    “殿下,我们只稍绕些远路,不耽搁时间的。”红香不懈道。

    平添无奈,眸底映着夕阳,布上暖色,“那便去罢。”

    进了宫,平添下了马车,和红香绕远路去园中,一路沿着小路走回霓天殿。

    新开的各式花朵笼罩在夕阳的暮色中,给本来就娇艳的花又新上了一层暖色,观者眼和,心暖。

    隐隐的,园中传来女子密密的谈话声。

    “……听闻,长公主近日和白少将军走的很近,两人日日待在一处,暧昧的紧呢。”

    “这话可不敢乱说!”

    “怎是乱说?我表弟就是军中的,他亲眼看到……”

    另有人慌乱遮拦道:“哎呀,这主子的事哪轮得到你我谈论,快些,采完花还要回去给主子泡澡用。”

    另有人应声道:“她就是胆小,绿衣你别管她,继续说。”

    “我表弟说,白少将亲手给长公主拭汗,两人含情脉脉,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男女之别!”

    “天呐!”一女子惊叹道,颇有些与君同忧的意思。

    “这长公主身为女子本该待嫁闺中,却偏偏不安分,去抢男子的活什干。王上若是知道此事……”

    “王上知道了,便该如何?”

    声音从几个侍女身后传出,语气中无丝毫怒意,甚至带了几分薄笑,却让闻者倍觉心惊,个个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平添自不理,开口道:“把头抬起来。”

    那些侍女被吓破了胆,却仍听话,一一抬起头。

    “看着眼熟,像是平烟宫中的丫头。”语罢,平添侧头看向红香。

    红香冷声道:“殿下记得没错,是烟汝殿的人。”

    “……长公主饶命!”那侍女闻此立即求饶,声音正是方才讲话的人。

    “红香,派人去香颐殿和烟汝殿请环夫人和平烟过来,就说我请她们吃茶。”

    “是。”

    平添面色平静,言语间更是闲谈时的意境。红香却深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光景。

    殿外,脚步声微乱,下一秒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来人头戴金钗,身穿珠石,那海棠红的宫装上是由金线绣制而成的牡丹,熠熠生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环夫人。

    她身旁,梳着当下最流行的发髻、头戴攒珠绿苏步摇、着烟云纱所制的粉色宫袍的人,正是平添的妹妹,兰国二公主,平烟。

    平添坐在桌旁,手中正捧着一本兵书在看。

    环夫人率先开口道:“长公主操劳军事,今日怎有空请我们母女来吃茶?”

    “事出有因,无空也要抽空。”

    环夫人闻此默默和平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平添合上书放在一边,直视两人道:“环夫人近日可得闲?”

    环夫人似乎没想到特意遥她们前来,一开口竟是闲谈之言,颇有些忐忑道:“妾身……近日在和几位夫人学刺绣,日子倒过的颇为充实。”

    “但我瞧着,平烟宫里的侍女倒是很有闲暇。”语罢,她唤:“红香。”

    方才在园中嚼舌根的几个侍女被带了进来。

    环夫人见此,急忙上前道:“这几个丫头是冲撞了殿下?”

    平添看向跪地沉默的绿衣,“你说你表弟在军中,说出来,看我是否认识?”

    “是奴婢的错,求殿下饶命!”绿衣身体一抖,只磕头认罪。

    “错?聚众背后谈论王室,以子虚乌有之事辱我与白将军清名,此罪你可受的起?”

    绿衣沉默,悄悄看向环夫人。

    “有些错是下人犯错,有些错,却该治主子的罪。”平添也看向环夫人,“环夫人以为呢?”

    “殿下说的……妾身不懂。”

    平添起身,慢步朝两人走去,眼神犀利。

    军改法颁布那日,她偶遇伯公,对他说的一番阴阳话来去思索,不解何意,后来派人去查了查,才知晓其中曲折。

    原来,是有人特意煽风点火,在民间为她造势虏获民心,这才让伯公误解了她。

    而她一直忙着第四军的事,将此事抛掷脑后。可有些人偏偏不想好过,今日又撞上。

    “青钰。”

    青钰手捧一团包裹走过来,将其轻放在桌面上,解开。

    包裹里,皆是珠玉宝石,都是宫中之物。

    环夫人脸色大变,随即却又恢复正常,惊讶道:“这些怎会在殿下手中?前些日子妾身苦寻不得,以为是香颐殿出了内贼,正要禀报王后彻查一番。”

    随即又喜道:“这下好了,失而复得。”说着,就要将包裹收入怀中。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平添伸手按下那包裹,道:“我这就去禀报母后,不,这宝物既父王所赐,还是报父王为好,让刑司立即彻查香颐殿,再好好查查这些钱财如何流出宫。”

    她查得到,刑司里的人只会比她查的更清楚、明白。

    “殿下!”环夫人脸色一白,拦住平添,“殿下今日,到底要怎样?!”

    平添稍退一步,转身,缓缓走回软椅旁坐下,从容端庄。

    “父王宽厚,母后温善,待众夫人从来照拂有加,从不轻易为难。但有人偏偏不知自重,妄想掀-风-引-浪。”

    “你说,我是否该出手敲打敲打,以免乱了宫闱?”

    “平添你未免太过张狂!我母亲虽是妾妃,但她是长辈,你有什么资格在此颐指气使!如此行径,拂的可不仅是我母女两人的面子!”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平烟,此时振振有词道。

    “面子?”平添轻笑,“若非为了你母女两人的面子,今日我便会邀你们去凤栖宫,而不是霓天殿。”

    她看向环夫人,“环夫人说呢?”

    环夫人早清楚,这宫中难对付的向来不是王后。

    眼前的女子明明只有十七岁,却偏偏聪慧至极,从出生,便得尽王上宠爱,近日更是以军改一事笼络左、右将军,又得令筹建军队。

    由此下去,她和平烟永无出头之日!

    她便借她风头正盛,趁机将她推向风口浪尖,让王上对她厌恶,没想到自己暗中所为,却一一落在她眼里。

    现在落人把柄,只得低头认罪,却不能让她轻易落了便宜。

    想罢,便软了膝骨,就要跪下,“妾,错了……”

    青钰在旁眼疾手快,一把拂去手边茶盏,四碎的瓷片落在环夫人膝下,便见她僵了身子,屈下的膝盖也随即僵住。

    青钰冷声道:“夫人这一跪倒是小事,就是免不得置我家殿下于不尊长辈之地。”

    “妾不敢!妾是真心认错,别无他想!”环夫人摇头否认,一副委屈婆娑得样子。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王上传您去静渊殿。”是父王身边,刘何刘公公的声音。

    平添看向环夫人,这才了然她为何突然下跪,不由被她这份心思气的笑出了声。

    她本只想敲打一番她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却没想,她当着面便玩弄心机,不免让她有被愚弄的感觉。

    很是不爽。

    “既要认错。月余后宫里要行祭祀礼,环夫人喜爱刺绣,又拜佛参礼,不如绣一副佛经为兰国祈福?”

    平添丝毫不顾及刘何在门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毫不避讳。

    环夫人知有把柄握在她手中,又碍于刘何在门外听着,不敢轻易反抗,只得点头答应,“此事福泽万民,妾,必会在祭祀礼前完成。”

    “母亲!”平烟急道。

    “环夫人心善,我这就去静渊殿,向父王替你邀功。”平添缓缓起身就要离开。如此一来,环夫人绣佛经一事更要尽心尽力,丝毫马虎不得。

    出门前,她似想起什么,停步回身,看向跪地的其中一个侍女,“你是刘夫人宫里的?”

    “是。”这个声音,正是方才在园中被嘲讽胆小的丫头。

    “除她外,将其他人皆谴出宫去。”

    语罢,她迈步出了房门,留下一句话,“今日之事我不想传到母后耳里,惹她心烦。”

    “妾知。”

    去静渊殿的路上,平添问刘公公,“公公方才何时到的?”

    刘何回:“不早不晚,正好见识到殿下手段。”

    “公公从不过问后宫之事,方才出声却像是特意提醒平添?”

    刘何笑,“殿下聪敏。环夫人所为,王上一早就清楚。只不过,特意吩咐此事交由殿下处理。方才,小的也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父王为何要这样做?”

    刘何停步,平添也随之停下,两人正好站在树荫下。

    “王上说,熟读兵书不仅要能训兵打仗,更要能在宫墙中保护自己。环夫人所为看似只是小错,其实却是诛心。”

    平添蹙眉,等刘何继续说下去。

    “军改传言先是推殿下为众矢之的,落入有心人耳里,便是潜藏的祸根。”

    “而污蔑之事,不仅会污了殿下和白少将军的清白,那些传言,更会让殿下失去未稳的军心,逐渐在军中没了立足之地。”

    平添的心猛地纠起。

    这两件事,她从未想过如此深的境地。

    刘何见她已明白其中深意,重新迈步朝静渊殿走去。

    静渊殿

    兰静王正低头批阅奏折,听到禀报,“王上,殿下到了。”

    他抬头朝殿中看去,见平添面色沉静立在殿中,眸中却是迷茫。

    “近日在军中可有难处?”

    平添将来时思虑了一路的问题压下,禀报正事,“今日得知,军中有将领私自修改将士的比武记录。”

    “平添该有了对策。”

    她诧异,没想到父王竟如此信任她,已想好的话就这样被咽了回去,“对策已有,就是明日后,可能会有许多奏章寄到父王面前,惹父王烦忧。”

    兰静王笑,温和道:“不必忧虑其他,随心去做就好。”

    “那平添这就退下了。”语罢,她便要转身离开,却又迟疑止步,唤:“父王。”

    “还有事?”

    “若我做的不好,怎么办?”她问。

    “自有父王在你身后。”

    鼻尖微酸,平添默声点头,转身离开静渊殿。

    她走后,兰静王问刘何,“环夫人一事如何?”

    “回王上,殿下心善,只让环夫人绣佛经。”

    “那就等她绣好佛经,打入冷宫。其他一干人等,入刑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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