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薛三娘躺在贵妃椅上打着扇儿冷漠道:“那翠音楼的头牌当初也害了这疮,白白浪费了几百银子都没治好,我又何必犯这蠢!”

    青黛知道她不是什么善人,却没想她能无情到这种地步,正要去劝,女子先一步跪在薛三娘面前,扯着她衣袖哭喊:“奶奶,你是顶好的人儿,你就可怜我则个,给我点药吧!莫说救命的药,哪怕是毒药也让我好了!”

    薛三娘起身逮回衣袖,刻薄无情道:“毒药就能白拿了?想当初我花了多少银子才买了你,结果你才接几个人?你自己着了这病害我亏钱不说,倒要我贴钱买药。哪家老实人能给你这么坑!”

    女子哭道:“我自十三就落在这儿,如今二十有余。奶奶说我不曾给你挣些钱,可是假话了!当初我爹爹卖了五十三两银子,我接那些恩都不止五十三个了,哪有白亏你钱的道理!”

    “呸——”薛三娘啐她一口道:“你这些年来的衣食,感情是我从街上白得来的!”

    青黛不能言语,实在无法插进两人的争吵。她只能写好纸条横在薛三娘面前:“我只需要十两银子就能治好她”

    薛三娘停了叫骂,深思会儿后说:“姑娘,可不要骗我,别忘了你自己都还压在我这儿的!”

    青黛又写了张纸:“十两治不好,我随你处置”

    想到女子正是花季,若青黛真能治好,那也能多挣几年。就算是治不好,也可以拿这纸条去官府压她认状。横竖自己是不亏的。

    如此一想,薛三娘便道:“好!含烟,三娘我今天就做回善人,给你十两。若是没治好,你也别怨我无情了!”

    “多谢三奶奶!多谢青黛姑娘!”含烟跪地叩谢。

    然而这倚红楼二十几位姑娘,有病的岂止含烟一个。含烟得她医治几日,身上毒疮果然消退了。其余姑娘得信后无论有病没病的,都来央青黛过去看一眼。青黛见这些女子实在可怜,不忍拒绝一一答应下来。

    日子久了,薛三娘不再琢磨怎么安排青黛接这事儿了。她看青黛面貌中等只能算个清秀,拉去也挣不了几个钱。但若是把楼里的其他女子都治好,那才能生一大笔钱呢!于是薛三娘也不派人下药盯梢了,和青黛明白说了话,只要她能治好楼里姑娘,就放她走。

    青黛也想治好了她们再走,便接受了薛三娘的提议。

    暮色沉沉,红灯高挂,衣香袅袅,佳人浅笑。青黛坐在二楼窗前看着楼下姑娘们奋力招揽人。她们衣着清凉花哨,京城里的娘娘们都没她们会打扮。

    而那些人不是径直进去,就是在门口徘徊。这时姑娘们就会相互使眼色,挑一个口才伶俐,身娇体弱的姑娘贴上去讨笑道:“公子,扶奴家进去坐坐吧!”

    起初那人还会摆几分清高架子,可耐不住软玉在怀,半推半就搂着姑娘进去了。

    含烟不懂她为何会去看那些,端着茶水走过来道:“我还以为姑娘厌烦那些污秽呢!”

    青黛摇头微笑,接过茶水举起,低头一下,算作道谢。含烟知道她真诚,自己这几日养病也无事可做,便看着楼下说:“当初兄长读书,家中无钱,把我送到这里。前面听说我兄长中了举,我还以为他们要来赎我,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青黛回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含烟见她蹙眉心忧,轻笑一声:“青黛姑娘你比我家人都还忧心我,罢了,罢了!我都不在意了!”

    她看在窗外叹道:“我的命我早认了!”

    不认又能如何,她一个弱女子出了这倚红楼又能去哪儿,以何为生?

    青黛写好纸条递给她:“我希望你好”

    含烟一笑:“这世上倒是有个心疼我的人了!”

    渐渐的,不止倚红楼的姑娘,就是其他人也慕名来找青黛看病。青黛善良热心,来者不拒,不收任何诊费,开的药也是些便宜的。为此楼里的各人都待她和善几分,平日里也是问候帮助,替她挡了不少薛三娘的刁难。

    这日,小厮又偷偷过来给她递信儿:“青黛姑娘,那三奶奶沉着脸到处找你呢,怕是要寻你麻烦,你先避避吧!”青黛谢过他,躲到一个姑娘房中去了。

    姑娘很是欢迎她,两人闲在屋里无事可做,顾念道:“青黛,不如你教教我,我的名字怎么写吧!”青黛点头拿出纸笔。

    姑娘乐道:“我以前叫夏兰衣,就是夏天的夏,兰花的兰,衣服的衣。我前年进来后,三奶奶就唤兰衣了。”

    青黛写好名字推到她面前,她不知正反,拿着倒了的纸条不停念叨:“夏兰衣,夏兰衣……”青黛起身抽出纸,倒正后放到她两手间微笑。

    “原是这样!”夏兰衣笑了,“姑娘可真好。我以前求人给我写个,他们总是不应。不过有个人倒是给我留了副字,说是夸我的。”

    夏兰衣小心翼翼抱着一口盒子过来,打开取出信纸递给青黛道:“我从小没念过书不识字,家里实在养不活我了,我就自己来倚红楼谋口饭吃。这人写的什么我也不好去问别人,省得别人取笑我这乡下来的粗丫头担不起这些赞词。现在只有你我二人,青黛姑娘麻烦你帮帮看看!”

    青黛面带喜色接过来一看,却是寒销春光。那信上写的不是夸她的,而是骂她的,言词犀利污秽,让人不忍多看。

    “青黛姑娘,他夸了我哪些地方?你指给我看看?”夏兰衣期待道。

    青黛重新挂上笑容抬头,指了指夏兰衣的眼睛、头发、鼻子、嘴唇……

    夏兰衣惊喜不已又不好意思道:“我哪有那么好!”

    青黛见她这样更是不忍她知道真相,于是假装碰到茶杯打湿了信。夏兰衣心疼不已捧着信,看着纸上墨迹晕染开来伤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黛也装作懊悔的样子,先向她陪了不是,又拿起笔重新给她写了一张。

    夏兰衣虽然不识字但那信上内容也是看过多遍的,接过青黛的字后,就知道两封不一样。这时的她也没多想,只当青黛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为此她把那湿了的信也保留了下来,想着哪天自己会认字了,再看看没湿的部分。

    就在这时,薛三娘推门而入,隐忍怒色道:“青黛姑娘,麻烦你和我走一趟!”

    夏兰衣见薛三娘脸色不善,生怕青黛受到刁难,正欲说些请求的话。可青黛用微笑示意夏兰衣,自己没问题,然后跟着薛三娘走了。等到了地方,她才明白薛三娘的怒气不是为自己来的。

    床上女子清姿绝尘,慵懒半卧对薛三娘道:“三奶奶,我身体不舒服见不了!”

    薛三娘知道她在说谎,冷笑道:“灵玉,三奶奶我疼你,专门给你找了大夫。你莫要嫌弃人家,就是含烟的毒疮都是她治好的!”

    灵玉道:“谢过三奶奶了。三奶奶事忙,我就不留了!”

    薛三娘眼色一狠:“我看你还能推几时!”

    等薛三娘出门,灵玉又对身边小丫鬟说:“还不快去给青黛姑娘烧些热茶来!”那小丫鬟急忙出去了。

    等屋里就剩两人时,灵玉立马翻身下床,合门关窗。青黛被她这番动作弄得惊疑不定,不知她要做何。

    灵玉恳求道:“青黛姑娘,我素来听别人说你的好。今儿有一件事万万不能叫第三人知道,你可要帮我!”

    青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如此,灵玉才拿起她的手放在腕上。青黛诊脉一惊,这是喜脉!她连忙扯过纸笔写:“真的”

    灵玉坐到桌前,如青云遮月、似娇花垂隐,道:“我自来倚红楼虽有百般才艺,可别人看重的就是这张脸皮,唯有李公子慕我才行掷千金求见。我俩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自此朝夕吟诗对曲好不快活。后来三奶奶知他没银子了,便把人赶打出去。我日思夜想却不能得见良人,更是食消困倦,后又知珠胎暗结……”

    比起这个故事青黛更在意她以后怎么办,便举起纸条:“李公子在哪儿,我帮你”

    “李公子名良筠,就寄住那城东过庐月桥后的宽吉巷邱泽家。”灵玉取出信来交给青黛道,“那李公子本是大户人家,因为流连本司院才被断了经济。前几月我把积攒的金银首饰都与他,教他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好向家人说我。如今他榜上有名定不知道我守节在此,还望青黛姑娘通传则个,让他早日迎我入府。”

    青黛收了信,认真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为她传达到。于是她随便编了个小病,先糊弄了薛三娘,又借口去买药出了倚红楼。

    薛三娘自没那么天真,非得押了她红箧,才放她出门。

    到了邱泽家,才得知李公子早就回李府了,青黛又去李府送信。李公子听她是为灵玉传信,虽然出来亲自接待,可言语疏离,信也不看,只是道:“来日就去接她!”

    青黛还想问什么时候去接,李公子就借事冗送了。

    无奈青黛只得回去把事告诉了灵玉。灵玉听信重拾喜悦,只说:“奴家等公子!”

    然而她没等来李公子,反而等来东窗事发。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是倚红楼的姑娘,那日丫鬟并没去备茶而是一直候在门后听信儿。

    第二日薛三娘得知事情后,叫下人去拿了红花要灌灵玉。青天白日里,两个壮汉拖着灵玉下楼,薛三娘冷眼一边看着她哭喊抓挠,其余姑娘们也只是坐在平时人坐的地方,面色平常,甚至还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薛三娘道:“灵玉呀!想当初我买你花了多少银子,你没给我挣回来不说,还藏着倒给了出去!要是别人定要让你吃上官司,奶奶我心善,你喝了这碗药若是无碍,我就不计较了,你还是咱们倚红楼的头牌。若是不幸去了,我也好好给你葬了,决不成孤魂野鬼!”

    灵玉跪地哭喊:“奶奶,我不喝!李公子要来赎我的!你就好心成全我们吧!”

    “个个都求我好心,我这倚红楼还开不开了!”

    灵玉无法,转而向其他姑娘求情:“各位姐姐妹妹,帮我和三奶奶说句话吧!”

    其他人收裙远她,七嘴八舌道:

    “你自己犯事何必赖我们身上!”

    “就是,平日你得了好处可有给我们?”

    “灵玉姐,你还是赶快把药喝了吧!”

    ……

    一边是灵玉的痛哭哀求,一边是众人的冷漠嘲笑。青黛震惊无比,她只知道这里的姑娘身世悲惨无不令人侧目,却没想她们还有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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