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齐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朝庭院奔去。月落影紧随其后。二人赶到庭院中的时候,朱雀堂西侧竟已赫然立起一根近十丈高的冰柱。

    堂内其他人也察觉到天有异象,陆续从各自院落跑了出来。刘福生和赵人王离这边最近,两人最先赶到。

    刘福生一眼便看到了朱齐,他本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却听赵人王指着不远处一个屋顶大喊:“都往那儿瞅!”

    众人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在那屋顶上看见一个八尺大汉。

    刘福生倒吸一口冷气:“银发苍目。九重天!”

    这时,白慕寅和竹里馆三人也正好赶至庭院之中。她与众人一齐看向那个屋顶,果然就见那屋顶上站着一个白发男子,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长柄弯刀。

    白慕寅看清那人身形,眼中闪动,脱口而出:“三伯!”

    她话音刚落,屋顶那人突然腾空跃起,如泰山压顶般落到众人面前。那人落地瞬间,长臂一挥,手中弯刀猛地劈向地面,只听三道震天彻地的磬钟声自弯刀劈砍处传出。

    众人惊呼——

    “三磬镰!”

    “这是扈万农!”

    “他居然还活着。”

    ……

    朱齐心中骇然:云去闲方才刚刚叮嘱,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扈万农的行踪。如今扈万农却突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他见此会是什么反应。

    “大哥。”朱齐回头,本以为会看见云去闲满面怒容,不料却发现云去闲竟早已不知去向。

    “大哥?云大伯也来了?”白慕寅跑到朱齐身边,听他喊了声‘大哥’,便下意识问了一句。不等朱齐来得及回话,她又接着质问道:“七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朱齐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神情凝重地望向庭院中央的扈万农,却见一层寒霜自扈万农站立之处四下蔓延,不出片刻,一阵刺骨寒气便笼罩了整个庭院。

    扈万农冷眼扫向在场众人,眼中血丝遍布,目光混浊空洞,仿佛入魔了一般。他手提三磬镰,三磬镰刀身松动,好像刀柄下端悬着三块石磬一样。刀身相互碰撞发出幽雅清音,很难让人将其于杀人利器联系在一起。

    突然,赵人王高喊一声:“大家一起上,拿下他。”说完,举刀便朝扈万农冲了过去。

    “赵兄。”刘福生阻拦不及,一咬牙,也拔剑跟了上去。

    刘福生和赵人王武功不济,与扈万农对上一招便再无还手之力。

    只见扈万农突然蹲身,下一瞬,刘福生的腿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他的上半身因为突然失去支撑直直落到地上,手中长剑因为来不及反应,还在继续挥舞,妄图抵挡扈万农的攻势。扈万农又紧接着上下挥出两刀,生生砍断了刘福生的双臂,只留下一具躯干和头颅在地上苟延残喘。

    刘福生的口鼻中鲜血喷涌,他惊恐地大张着嘴,脸上表情竟与那敛尸房中的焦尸头颅一模一样。

    他拼尽全身力气出声,“扈……万……”

    没等他最后一个字出口,扈万农挥刀一个横劈,斩下了刘福生的头颅。

    扈万农斩杀刘福生几乎只发生在一瞬间,庭院中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赵人王目睹好兄弟命丧黄泉,半晌才从惊愕中回神,一声哀嚎。

    “刘兄!”

    悲怆的痛呼声还未停止,扈万农突然回身腾跃,挥刀劈向赵人王面门。

    朱齐见状神色一凛,猛地从腰间甩出一根链鞭。

    赵人王神情呆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忽觉耳边惊起一声霹雳,一道银白锁链像一条巨龙般横在了自己眼前。

    链鞭虽柔,但裹带着强劲的内力,竟生生挡下了三磬镰的刀气。镰刀与锁链碰撞迸出一簇火花,倏地,整条链鞭突然燃起熊熊火焰,瞬间融化周围一丈的寒霜。

    朱齐手中长鞭一抖,又陡然变成一杆三尺硬鞭。他甩手挥鞭,上前与扈万农缠斗起来。

    按理说,朱齐与扈万农功力相当,两人对阵应当很难分出高下。但不知为何,扈万农似乎功力大涨,朱齐与他对上十几招后居然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白慕寅对一旁围观众人喝了一声“帮忙”,闪身上前,捡起刘福生的剑,也加入了战斗。

    竹里馆三人对视一眼,飞身到了庭院周围三座屋顶之上。三人长袖一抖,手中立刻多出一把玉箫。

    霎时间,庭院内凤箫声动。

    耳边箫声响起的那一刻,扈万农突然一声痛嚎,跪倒在地,只觉脑内有万虫噬咬,剧痛难忍。

    扈万农抬头看向箫声源头,眼中杀意尽现。他提腿两脚踹飞了正缠着自己的朱齐和白慕寅,将手中武器猛地挥出,那三把原本悬在刀柄上的镰刀竟突然脱落,分别朝着竹里馆三人飞了过去。

    可三把镰刀飞至半空,却突然像是被一面隐形的气墙挡住,又同时被弹了回来。

    扈万农纵身一跃,凌空将镰刀收回,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眼前银光闪烁,面前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出现一张银丝巨网。

    他当即挥刀斩向巨网,但那巨网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将这一记刚猛劲烈的劈砍挡了回来。扈万农立刻翻身后撤,可不料地面上也突然升起一张巨网,两张巨网上下夹击,顷刻间便将扈万农紧缚其中。

    见扈万农已被制服,竹里馆三人停止御箫,回到庭院之中。

    刚才一直没有现身的王清王浊也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二人手中银丝抖动,牵制着还在地上不停挣扎的扈万农。

    ……

    按下庭院众人生擒扈万农不提,再来说说从大堂出来后便不见踪迹的月落影。

    当时,月落影见朱雀堂西侧立着一根冰柱,一眼便认出了那冰柱所处方位,正是扈家庄尸体所在的方向。而此时,花见怜正在那里验尸。

    月落影心中慌乱,趁众人被扈万农分神,悄悄从庭院后侧遁走,赶往敛尸房。

    等到了地方,就见在那房间原本的位置,一根冰柱拔地而起,将整个房间从里到外冻了个透。

    冰柱下端有个一丈高的黑洞,黑洞旁边,花见怜正淡然扫去身上的碎冰。

    月落影探头朝黑洞内瞧了瞧,“哇,这么大个洞,你是属老鼠的吗?这也太厉害了吧。”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她又立马回身抓着花见怜的肩膀,把那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没事吧?”

    “没事。”花见怜抬手弹掉月落影发丝上的一粒冰渣,又接着道,“是扈万农。”

    “我看到了。”月落影仰头看着面前的冰柱,口中喃喃,“他为什么会变得跟我哥一样?难道……”

    这就是朱齐口中的‘邪功’。

    正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听朱雀堂内磬音阵阵。

    花见怜望向庭院方向,“去看看。”

    “走。”

    ……

    二人赶到庭院之时,扈万农已被众人合力制服。

    扈万农被天罗丝禁锢,在地上挣扎着打滚。他挣扎地越厉害,身上的天罗丝缠得就越紧。银丝划破扈万农的衣服,嵌入他的皮肉,道道血痕在他身上慢慢显现。

    “三伯!”

    见扈万农被天罗丝伤得不轻,白慕寅惊呼一声,准备冲上前。可朱齐却抬手拦住她。

    王清王浊开口说话——

    “扈三爷。”

    “莫再挣扎。”

    “天罗丝乃利器。”

    “锋利无比。”

    “你越挣扎。”

    “伤得越重。”

    二人话音未落,却见扈万农周身慢慢渗出一股寒雾,寒雾笼罩之处,所有天罗丝都结上了一层霜。

    突然,扈万农口中一声怒喝,缠绕在他身上的天罗丝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数万根细如牛毛的冰针,狂风暴雨般射向在场众人。

    众人纷纷挥动手中兵器,飞身躲闪。

    与此同时,院中磬音再起,只见扈万农纵身一跃,挥刀斩向王清。

    王清避之不及,暗道一声“不好”,心中正思索应对之策,忽感眼前一道白影晃过,竟是一把拂尘轻搭在了三磬镰刀身之上。

    霎时间,漫天磬音戛然而止。而那阵暴雨般的冰针也化作一股水雾,消散无形。

    众人回神,就见岁枯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扈万农身侧。她手中拂尘轻挑,三磬镰倏地从扈万农手中飞出,“嘭”一声砸在了不远处一座屋顶之上。

    王浊见兄长方才险些丧命,眼中泛起杀意,暗中射出几道天罗丝,直逼扈万农哽嗓咽喉。

    岁枯道人瞥见身旁银光,侧身挡在扈万农身前,一掸拂尘,生生挑断了天罗丝。

    “道长这是……”王浊惊呼,可不等他说完,扈万农突然闪身越过岁枯道人,抬掌向他逼来。

    王浊知道自己断然接不住这一掌,正想躲,却又见岁枯道人从天而降替他接下了这一掌。

    岁枯道人内力高深,绝非扈万农能敌。但她接下这一掌后,却似乎被掌中内力所伤,整条手臂都震颤不止。

    “道长!”

    王浊上前扶住岁枯道人,却被岁枯道人一把推开。不因其它,只因扈万农又不死心地冲了上来。

    就在这时,庭院一侧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

    “接着。”

    同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异物。

    在那黑色异物出现的那一刻,庭院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玉亭和王清即刻跃至半空,直冲那异物而去。

    而上一刻还在与岁枯道人缠斗的扈万农,也突然变成了一只看到猎物的饿虎,猛地向上扑去,速度迅疾,仿佛化作一道虚影,像一颗流星从空中划过。

    流星过后,空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索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夜色中愈渐远去的磬钟声还在不断警醒众人。

    众人循声追到了一片山林。

    这群人之中,属岁枯道人武功最好,很快就追上了扈万农,与他斗起来。

    而岁枯道人身后跟着的,是月落影和花见怜。

    这两人刚才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在一旁观战。

    二人先前一直以为扈万农只是中毒,可如今看来,事情绝对不是中毒那么简单。

    最后,花见怜看连岁枯道人出手都奈何不了扈万农,便朝空中掷出一物,引得扈万农遁入山林。

    月落影本想仗着轻功好,趁其他人还没追过来,用焚焰掌将其降服。可没想到岁枯道人追得紧,居然率先与扈万农打了起来。

    等二人追上扈万农的时候,岁枯道人正好接了他一掌。可这一掌却像是将岁枯道人打入了数九寒天的冷风中一样。只见道人的手掌倏地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接着,那层冰霜开始扩散,逐渐蔓延到她的手臂,再至全身。

    “糟了。”月落影暗道一声,闪身上前,抬手挡下了扈万农接踵而至的第二掌。

    扈万农见月落影接了他一掌后居然完好无事,眼中惊疑,却也不再和她纠缠,转身消失在山林深处。

    月落影看着已经完全冻成冰柱的岁枯道人,对花见怜道:“我留下,你去追。”她话音未落,一旁花见怜已没了踪迹。

    朱齐和白慕寅很快也赶了过来,二人见岁枯道人如此模样,正准备上前询问,却被月落影指着前面喝走了,“这里有我,追。”

    之后,月落影又跟个指路标一样送走了王清王浊和竹里馆三人。等到没人再追来,她这才催动焚焰掌将岁枯道人周身冰霜融化。

    不出片刻,岁枯道人身上的冰霜尽数化开,她猛吸一口气,力竭瘫软在地。月落影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怒吼,“扈万农,老子要你偿命。”

    月落影循声望去,就见赵人王举着刀怒气昭昭朝这边冲了过来。

    赵人王跑到月落影跟前,问道:“他人呢?”

    月落影没看他,说了句,“前面。”

    赵人王当下便要往前冲,刚跑了两步,又听月落影道:“混吃等死的见过不少,上赶着送死的你是第一个。白白断送了好兄弟的一条命不说,现在还打算把自己的人头也奉上,怎么,是想给你兄弟上供吗?”

    赵人王回身,双眼赤红,他举刀指着月落影,怒道:“你说什么?”

    月落影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扈万农就在前面,你要追我不拦你。但我提醒一句,你会死,死得很惨,比你兄弟还惨。”说完,她扶起岁枯道人,朝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走去。

    赵人王僵在原地,似乎是想起刘福生死时惨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月落影扶着道人走出一段路,又对身后赵人王说道:“道长伤重,暂时不宜返回朱雀堂,前面有个山洞,过来搭把手。”

    赵人王闻言收了神,也收了刀,一言不发地跑到二人身旁,背起岁枯道人,默默朝山洞走去。

    洞中漆黑一片,赵人王拾了几根木柴,生了把火。

    月落影见他动作熟练,推测他先前可能是猎户一类,常在山中留宿,所以生火动作才能如此娴熟。

    火光亮起,映出三人面容。可月落影看向岁枯道人时,却见她面若寒霜,嘴唇青紫,口中吐息竟都是蓝白色的寒雾。

    “道长!”月落影不由惊呼一声。

    她原以为扈万农只是用寒气将岁枯道人冰封,没想他掌中竟然带有寒毒。不过,所幸道人中毒不久,且中毒后尚未运功,寒毒应当还未蔓延至心脉,若此时用焚焰掌为她运功,说不定能将她体内寒毒清除,只是……现在岁枯道人神智清醒,旁边还有个赵人王,一旦使出焚焰掌,那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暴露。

    月落影心中正犹豫,岁枯道人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道:“没用的,方才在朱雀堂接他第一掌时,我便已经身中寒毒,而后我又强行运功,毒至心脉,如今早已是回天乏术。”

    岁枯道人这话分明是在安慰月落影,可月落影听完,心却揪得更紧了: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可她为什么不揭穿呢?

    岁枯道人又在月落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接着说道:“只当是还债了吧。”

    还债?又是还债?

    ——“有些债,是时候该还清了。”

    老人的声音又一次徘徊在月落影的耳畔。

    她口中低喃:“为什么……都要还债呢?”

    岁枯道人长叹一声,道:“因为有罪。”

    “何罪之有?”

    岁枯道人没再回话。她看向面前跳动的火光,眼中迷离,仿佛透过融融火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良久,她才又出声道:“生而不养,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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