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掀开门帘,度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还在看书?咳嗽好点了没?”温暧的手抚上额角,佳娴乖顺的笑。“好点了娘。”

    “娘,是谁放走大哥的?昨天听的杏儿说,对方来头可不小呢。”

    “这个倒是不知。”度娘摇摇头,替佳娴盖好被子。

    “我这左眼皮怎老是跳个不住呢?按都按不住。”度娘叹息一声。

    “娘,药太苦了。”佳娴抿了一口碗里的汤药,顿时难受的皱紧了眉头,眸中涌出一层浅液。

    苦的不仅是药,苦的是心里。那层像阴霾雨天包裹的抑郁,即使在春暧花开的日子,依然会时不时的袭来。

    命中注定,从她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无可选择的,浸泡在了这种伤痛里。

    想起潇然君说的,“一个鲜活的生命”,自己目前的生命,还算鲜活吗?

    长这么大,佳娴一年里倒有三回病的,屋里总也少不了药味。不怪大太太二太太不喜欢,就是自己,也渐渐的嫌烦了。

    “娘,喝了药我想出去走走。”佳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度娘说。

    佳娴不能不快乐,或者说佳娴要装的快乐。为了她的娘,她即使活的再压抑,也要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满足。

    怕娘伤心。那是佳娴从小就有的想法。

    揭开被子,正要起床,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叫声。

    是二太太房里的杏儿,带着一帮老婆子,两个老婆子的手里,拿着喷雾机。

    “小姐病可好些了?还没起床呢吗?”杏儿进屋,看到一身睡衣的佳娴,愣了愣。

    回身把几个老婆子堵在门外,笑着对度娘说:

    “度娘,二太太让杏儿带人过来,给各屋喷点药水,杀杀菌。还望小姐和度娘能够理解杏儿的难处。”

    度娘冷哼一声。

    还不是二太太邰雪柳讨嫌她娘俩,就拿娴儿的病说事,似乎娴儿得的是瘟疫,三天两头的过来消毒。

    狗仗人势,这些下人没一个好东西。每次来到西跨院,都是这么的匪气冲天。

    “杀菌?但凡有毒,从你的指甲缝里也能带给你的主子,你刚才说话没?那你吸进去的毒素,回你主子那里就能滋生出十万八千个的毒气,所以说,这里的毒倒是不要紧了,要紧的是你们带回去的毒。。。。。。”度娘没好气的,把杏儿身后的房门哗地拉开。

    “度娘,您别吓人啦。俺们也是奉命行事。怪为难的。”杏儿歉疚的帮着佳娴穿好衣服,扶佳娴坐在椅子上。

    五个老婆子,陆续的走进来。

    为首两个老婆子,样子有点张狂,似乎屋里站的不是人,是两堵墙,她们走来走去,把消毒水喷的到处都是。

    两老婆子仗着是二太太娘家带过来的人,又倚着二太太在兰府红的发紫的地位,自然不把度娘放在眼里。

    床上,柜顶,佳娴的书,都没能幸免。

    一粒细菌,滋生在人们那卑微的牙缝里,吞食掉鲜花短促的生命。兰佳娴想起小说里这样一句文字,她不禁就干呕起来!

    扶着椅背,慢慢起立。

    一个老婆子听的佳娴咳嗽,回身端着喷雾器向佳娴身上喷来。

    “小姐的病老不见好,也该去去霉了。”涎着脸,似笑非笑。一副恶心死人的样子。

    一巴掌,掴向了老婆子多皱的脸。

    老婆子怔住。度娘怔住。所有的人都惊的脸面失色。

    忍无可忍的兰佳娴,原来也并不是好惹的。

    哈哈,杏儿从心底笑出声来。枪打出头鸟,历来都是这样。

    “娴儿终于端起主子的架势,早该这样。”度娘淡淡一笑。再怎么说,佳娴也姓兰,虽说是下人生的,但她是兰府的血统,为何要敛隐了自尊?

    老婆子受此侮辱,本想理论,但看大小姐那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绝非平时软弱可欺,又觉不敢造次。若说吃了这个亏,日后还怎么见人?

    兰佳娴披了一件淡紫风衣,冷冷的从众人面前走出去。

    如果你倒下去,会有一千只脚踩上来。这一刻,兰佳娴不得不相信很早以前就听过的这句话。

    所以,她不能倒下去。

    没有人敢拦她,虽说佳娴地位有点微妙的卑微,但是兰佳娴后面的那座屏障,却是无可撼动的事实。兰博涛兰老爷子,会允许一个下人骑在他女儿的头上吗?

    被打的老婆子,乖乖的给兰佳娴让开道。低着眉,心里恨不得掐死这个半死不活的大小姐,但眸子处,却是换上了惯常的奴气。

    出的院子,兰佳娴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如此憋屈的人生,即使没病,也给整出病了。谁叫她兰佳娴不早不晚,偏偏生在了大户人家,又偏偏是一个没有地位的主子!

    二十年来,她身子赢弱,心事重重,一半是体病,一半是心病。

    身体之上的微恙,她倒是不在乎,若她自己配合调理,断没有不好的理。只是这心病,却无药可医。

    顺着石子小路,咽着忧伤咽着落寞,本是春和景明的日子,兰佳娴犹觉耳廓处,漫过蚀心的寒意。

    “佳娴姐姐!”在桥上,兰佳娴和兰佳慧相遇。

    “大小姐好。”若离微微低首。

    兰佳慧背对阳光站着,明亮的眸子满含笑意,好看的唇角,无害的牵起。

    早春的凉气,清新着兰佳慧脸部的每一个毛孔,她的蓝色靴子,美丽的纤巧着。

    佳慧的骨骼奇巧的灵秀着,似乎每一个关节处,都溢着青春张扬的快乐。

    无处安放的灵魂,和完美的恰到好处的生命,强烈的反差,鲜明的对比。兰佳娴忧伤的笑了笑。

    “二妹,你总是这么朝气又健康。”佳娴叹息,深深的。

    说到鲜活的生命,应该是佳慧这样的灵异。自己,恐是今生无望了。

    “姐姐的气色,也比昨日强多了。”看兰佳娴的眼角睫毛,微湿着,佳慧愣了愣。

    “姐姐,我还有事,不能陪姐姐了。”兰佳慧笑着和兰佳娴挥挥手,带着若离远去。

    擦肩而过。世上所有美丽,都是这么难于留住。

    如佳慧,如凌潇然。如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美丽影子。

    心中,不由的有些绝望。

    桥下,是渐枯的荷塘。

    荷塘以前本来有水的,清的能照见人影,荷花开的欢在六月,小桥下,总是热热闹闹的粉白绿倩。

    自从有个丫环跳下去淹死后,兰博涛就命人断掉了荷塘的水源,荷塘就此可怜的一天天枯衰下去。

    有的生命能够复燃,而有的生命,却是消亡了就再也不能回归。曾是碧叶莲田,而今枯却春风!

    兰府,桥的西端,正走着兰博涛兰老爷子和地方军长官曹团长。

    “博涛兄,这次的药品,差点让十二军的梁主任扣押,若不是小弟从中周旋,恐怕就。。。。。。”曹团长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到处是唯利是图的奸屑小人。”曹团长再叹。

    “呵呵,博涛深知老弟在地方上的势力和威望,不说一呼百应,但也是人中龙凤,无人企及。曹老弟你放心,这次的生意咱们依然五五分成,你那一份,忙完这几天我就让子墨给你送到府上如何?”

    兰博涛作为一个资深而老道的商人,自然深知每一个浸入生意场上的对手或同人的脾性,那是他兰家生意越做越大的不败法宝。

    兰家是经营紧俏药品生意的,在十里长街有一个很大的药房,即使在s省,也小有名气。

    兰家生意能够做的这么强大,而紧俏药品又能源源不断的从外面流入,除了兰家享有极好的信誉外,更重要的是,背后有曹团长这个强大的后盾支持着。

    所谓互惠互利,无论今古都如此。所以兰家和曹团长的交情,也绝非浅浅水湾了。

    “哈哈,谢谢博涛兄相知。古人云,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事在人为,博涛兄尽管放宽心,在小弟的地盘上,至少还是曹某人说了算的。”曹团长哈哈大笑。

    兰博涛和曹团长边聊边走,上的桥栏,看到正支着单臂望着桥下痴痴出神的兰佳娴。

    “娴儿?”兰博涛诧异的。

    “啊,父亲。”兰佳娴很竟外,也很尴尬。想要回避,已是太迟。

    “娴儿,这是曹团长,兰府的世交之友。”兰博涛给女儿介绍。

    “见过曹团长。”佳娴双手交叠,对着曹团长揖了一礼。

    兰佳娴苍白的脸,细长尖尖十指,有一种病态的震撼的美丽。曹团长瞬然一滞。

    风衣没有上扣,随意的垂落着。脖颈处,纤瘦的令人心疼。

    早听说兰府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一见,果然真是国色天香的秀美,曹团长的心中,华丽丽的颤了一下。

    见过很多女人,却没有见过这么弱不禁风的轻薄得透,仿佛那明晰白瓷的容颜,会一触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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