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尔本来还想和这些小可爱们玩玩,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斗兽,可京辞那一遭,让他彻底失去了玩的兴致,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宣布开始执行死刑。

    这是场纯粹的屠杀。

    克里希尔的目的,就是送所有虫去死,仅此而已。

    谁叫那个叛徒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让圣主生气了呢?

    他们宁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个!

    这些小傻瓜们不会还心存侥幸吧?

    十二只猊刹那间披上死神的外衣,朝无辜的生命挥舞镰刀。

    他打了所有虫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哈……”克里希尔以他虫的哀嚎为最愉悦的乐章,笑得癫狂,自今日后,圣教党将成为笼罩在帝国之虫内心深处最可怖的恐惧!

    谁都不敢再叫圣教党为丧家之犬!

    克劳狄乌斯这艘宏伟辉煌的舰艇,此刻就是一座没有缝隙的巨大牢笼,将所有乘客与死神关在了无边的太空里。

    顾瑜很久没见过这般场景了,数不清的虫拥挤在一起,肩抵着的,也许是来不及落下的断肢,脚踩着的,也许是未闭眼的头颅,痛呼被掩埋,嘶喊被淹没,那方打着宗教名头的恶徒,为了杀虫而杀虫。

    就像十五年前无数个让他失去所有的日子,生命之重,从未那般轻微过。

    顾瑜有些喘不过气,他不停地去看紧紧拉着他手的殷云乔,混沌血色中,想到眼前这虫可能不再完整,就心生戾气。

    耳边是0408队的呐喊:“让s级雄子走!他不能死在这里!”

    死去的记忆噩梦般复生,顾瑜却远比自己想的冷静,这一次,他不再要他虫以性命为代价的慷慨,他只愿忠诚于他自己,他绝不退缩。

    前边的雄虫被撕裂,鲜血溅进顾瑜眼中,血水顺着眼眶流下,他瞬间扑向殷云乔,带着他险而又险躲过猊狠力一跃,但他后背还是浸透了,别虫的血液狰狞地在他身后蔓延。

    血的温度让顾瑜轻轻打颤,他总是不愿意向命运低头,可命运却尤为喜爱戏弄他,生机——生机在哪?

    青灰色砖板上血爪印斑驳,留下它的猊爪缝里填满了虫的皮肉,它们是吃饱了恶兽,是从容的撒旦,它们也享受着被羊群恐惧的快感。

    顾瑜极力想从混乱的虫群里找出点什么,一眼望去,却尽是凄悲,终于,他听到有虫喊。

    “黑噪音!猊的弱点是黑噪音!”

    顾清知喊破了嗓,喉间尽是苦涩的铁锈味,“额啊!”一声,他奋力急喘,他的嗓子是破碎的锣,他喊出来的每一字都是崩离的弦,残风将声音撕碎,但他仍不放弃,“猊的弱点,是黑噪音!”

    “扩音器在哪?谁有扩音器!有谁知道啊!”

    顾瑜不知道是谁在呐喊,但他却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扩音器在哪?广播在哪?

    广播在克里希尔身后,他好整以暇环胸望着底下的修罗场,静静呼吸着着愈发浓郁的血色。

    他身边是冷血的红衣教士,是随时待命的异兽,他的防线无虫能破。

    他们从来没有选择。

    顾清知眼睁睁看着一头雄壮的异兽朝他面门扑来,望着獠牙,他的脚却如灌了铅,未曾想过,直面生死,他竟分毫无法动弹。

    猊的鬼面在他眼中放大,顾清知和所有对死亡一无所知的虫一般,近乎痴呆地任其摆布。

    最后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时间就此慢放,顾清知毫无焦距的眼瞳随着猊的身躯移动,看着它慢慢奔来,再慢慢倒向一旁,似有一滴臭不可闻的涎水落在了他脖颈。

    “我有扩音器。”

    那个将猊击毙的军虫来到僵立的顾清知面前,一掌直直掴上他的后心,顾清知清醒了,“我存了黑噪音,我有。”

    他重新被注入生命力,颤抖着从怀里拿出光脑,交给军虫。

    “好。”

    光脑一与扩音器相连,虫耳无法听见的黑噪音瞬间怒浪般呼啸而出,席卷全场,大多数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到面前刚刚还鼎鼎威风的猊,转眼就成了落入沸水的豪猪,厉嚎着在地上打滚。

    顾清知眼神发直,何其戏化,他曾经当科普看的冷知识,此刻救下了他的命

    少数几位同样将枪支偷渡进来的军虫趁机拔枪,将猊反杀。

    台上克里希尔见此反转,状似动容地擦了擦眼角,“我真感动,瞧他们多拼命。”

    “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能活吧?”

    濒临崩溃的众虫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们只看到给他们带来疮痍的猊倒下了,哽咽着,嘶吼着,他们用一切能破开猊皮肉的器具,将猊拆皮拔骨,告慰心中的痛楚。

    十五分钟不到,三分之一的身影已经倒下,他们不敢低头,他们怕一低头就从此不得安眠。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炼狱!

    虫族讨厌哭泣,因为那是示弱的表现,但此时此刻,四周的哭嚎却从隐忍到发泄,滴落在地上与血液融合的眼泪,是逝者来不及发出的哀鸣,他们不是士兵,却要直面生死,他们不是俘虏,却要被践踏虫格,他们不是异族,却被作牲畜对待!

    星盗!星盗!星盗!

    再回头,克里希尔一干没了踪影,竞技场的出入口已被堵死,众虫麻木地想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这星舰是座熔炉,魔鬼在炼化无辜的冤魂。

    惨痛催生了绝望,却也激发了战意。

    一片麻木中,眼神清醒何尝不是一种冷漠,殷云乔无法理解,顾瑜为何能如此的无动于衷,好像地上躺着的不是虫的尸身,而是随意弃置的破布偶。

    顾瑜像穷途的旅者,有股要与自己所追寻的光点共同泯灭的决然,他粗略估计了一番在场的虫数,活下了三分之二,或许应了殷云乔所想,顾瑜是冷血的吧,他竟觉得这个数目尚可。

    活着就好。

    顾瑜咽下口中的血腥,望着场中,不知所想。

    【叮——】

    光脑不合时宜发出响声,顾瑜垂眸看去,来自巴顿?那个工程师。

    他是来这里前,顾瑜到的最后一个克劳狄乌斯工作虫。

    他还活着?顾瑜眼底划过一抹思量。

    【小公子,快来四楼安全舱!艺术馆第一幅画就是进口!】

    “噗。”再也抑制不住,鲜血从顾瑜口中溢出,惊了殷云乔一跳,“怎么了?”

    安全舱!克劳狄乌斯有安全舱!

    失踪的舰长和工作虫员在哪,现在都有了答案。

    那些孬种!!

    殷云乔表情惊惶,担忧之意毫不掩饰,顾瑜望着他通红的双眸,用手干净的部分拭去他脸颊上的泪痕。

    “一会儿……别管我了,好好活着。”

    殷云乔愣愣看着顾瑜从自己手中抽出手,大步往后走去,脑子里还回响着他的话,什么意思?

    他要做什么?

    顾瑜一下子跳上主席台,之前克里希尔站的位置。

    “哭够了吗?”声音从广播里传来。

    “哭够了,就听我说!”

    不少虫抬起了头颅,直愣愣地望着他。

    顾瑜看着这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无情抛下重磅炸弹,让众虫僵硬的神经瞬间重回知觉,“克劳狄乌斯四楼,有安全舱!”

    有安全舱?!!

    比欣喜来得更快更猛烈的是愤怒,无边的、无可阻拦的愤怒,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死了这么多虫才说?!

    伏在自己雄主尸身上呜咽的雌子瞬间失控,狰狞咆哮的模样像是要把顾瑜从台上拉下来撕碎,“有安全舱?!为什么现在才说有安全舱!啊啊啊!我的雄主已经死了啊!”

    “我也站在了这里!”

    顾瑜话里的狠厉丝毫不比雌虫弱,他咬着牙齿,似是要将每一个字咬碎,“我,和你们一样!在面对生死!”

    其实道理雌虫也知道,只是太绝望了,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理由,可惜,这个理由绝不会是顾瑜。

    有安全舱又怎么样,星盗封死了他们的出路,他们已经踏进了深渊。

    顾瑜望着再次颓然下去气氛,狠呼出一口气,用力闭眼,再度开口时,戾气已尽数掩藏。

    “星盗还没动手,你们就被几道门困死了。”

    “你们的命,抵不过你们软弱的心?门外几匹恶狼就让你们放弃了求生?!”

    “几千虫,砸不破一扇门?!”

    顾瑜知道,虫族没有想死的虫,虫族最耀眼的品质,就是不屈的生命力,虫生来,就是敢与死亡叫板的。

    宇宙中,没有哪一个种族能像虫族这般生生不息。

    有虫站起来了,在他们眼神里,顾瑜看到了相似的决绝。

    “打破西南方的那扇门,第一队,往左走,从舞厅后的通道绕到四楼去;第二队,往右走,厨房后的舱室可以直通四楼;第三队……;第二十队,等候安排。四楼艺术馆第一幅画就是安全舱进口。”

    “赌不赌,在你们。”

    “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队离开。”

    殷云乔已是泪流满面,他疯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以为,他是纪追将军吗,留下垫后的,怎么能是他啊。

    一股新的未知力量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将绝望驱逐。

    众虫决定赌一把。

    台上这个不知名的雄虫给了他们赌一把的理由。

    乘客里的军虫非常自觉地肩负起队长一职,途径顾瑜时,有虫问:“兄弟,你的名字是?”

    顾瑜满脸血腥,闻言只道:“卡莱尔。”

    “好。”

    他以军礼相敬,顾瑜同样回以军礼。

    门被破开了,第一列队伍很快离去,如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安静地沉入湖底,他们没有遇到危机。

    “下一队,上。”

    ……

    “快,加快,星盗察觉到我们了!”

    听到枪响,顾瑜当即道:“剩下两队,一左一右,出去后马上分散!去二楼、三楼、五楼,混淆星盗视线!”

    顾瑜刚说完,就被科赫尔架起,往外奔去,“可以了,我们走!”

    0408队陪他留到了最后。

    顾瑜用力眨眼才没让眼泪落下。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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