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在说什么?她不是还在做梦吗?

    白渺懵懂地看着少年,  少年凝眸看她,忽而轻笑:“原来是这种感觉。”

    白渺不明所以:“什么感觉?”

    “触碰你的感觉。”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  眼神低柔而专注,  “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白渺愣住了。

    他真的和沈危雪很像,不仅是长相,还有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但他看起来比沈危雪要更随性……也更自我。

    “你是师祖吗?”白渺认真地问。

    “你喜欢这样叫我?”少年笑了笑,“但我不太喜欢。”

    他很直接地说了“不太喜欢”。

    沈危雪就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他没有否认“师祖”这个身份。

    也就是说……

    白渺想起刚才自己的窘态,  顿时变得有些拘谨:“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师尊?还是前辈……”

    “那都不是我吧。”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  将她脸畔的碎发撩到耳后。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

    白渺愣了愣:“……沈危雪?”

    少年低笑:“会不会太生疏了?”

    直接叫名字嫌生疏,  不生疏的称呼又不喜欢。

    他看起来比真正的沈危雪还要捉摸不透。

    白渺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那……危雪?”

    “嗯。”少年沈危雪轻声应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沈危雪,  可看到他开心的样子,白渺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

    可能他的确和沈危雪太像了。

    “你真的是师祖吗?”白渺忍不住问。

    “你叫我什么?”沈危雪笑着看她。

    “危雪……”

    “这样才对。”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眼底笑意渐深,“好孩子。”

    白渺突然脸红了。

    对方看上去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却还是用长辈的语气对她说话……

    害得她一肚子的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师……危雪,  这里是哪里?”白渺局促地转移话题。

    “是我沉睡的地方。”沈危雪轻描淡写地回答。

    “沉睡?”

    “嗯……非常漫长的沉睡。”沈危雪轻笑,  牵起白渺的手,拉着她向迷雾里走去。

    白渺茫然地跟着他:“我们去哪儿?”

    “回扶霄宗吧。”沈危雪想了想,  “我有想给你看的东西。”

    想给她看的东西?

    是食物?剑诀?还是漂亮的花草?

    白渺绞尽脑汁,  也想不出这个“想给她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雾气笼罩了他们的身影,  转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栖寒峰。

    还是那条熟悉的溪流,  还是那座熟悉的竹楼。

    唯一不同的是,  那个总是在周围打转的青鸾不见了。

    白渺梭巡一圈,  疑惑道:“青鸾呢?”

    沈危雪:“这里没有它。”

    白渺不解:“为什么?”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因为它不忠于我。”

    白渺不明白这个说法。她想询问更多,  但梦境里的沈危雪似乎比现实更加强势,他扣

    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提问,轻轻一扯,便将她带进了竹楼。

    竹楼里干净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桌案上摆放着熟悉的笔墨纸砚,烛火摇曳,一切都没有变化。

    沈危雪拉着白渺走到桌案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坐下去。

    “我得去阁楼取一样东西。”他温和地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吗?”

    白渺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但沈危雪并没有收回手。

    他俯身看着她,浅眸平静而剔透,像黑暗中的潭水,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

    “不行……”他轻声说,“之前让你不要下山,你也是这么答应的。”

    “……”

    白渺被他说得很羞愧。

    不是做梦吗?他在梦里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次是情况特殊……”白渺试图解释,“现在我只是坐在这里等你上去拿东西,不会偷偷离开的……”

    “但仔细一点总是好的,对么?”

    沈危雪轻勾唇角,手心一翻,一根缁黑色的缎带出现在他手上。

    白渺心里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怕。”沈危雪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他轻触白渺的手腕,下一刻,缎带便将白渺的双手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缁黑的缎带柔软而冰凉,重重叠叠地绑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将她的肌肤映衬得光滑细腻,莹白无暇。

    有种禁忌又诱人的美感。

    白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她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哪儿都别去。”沈危雪在她的耳垂上轻啄一下,“在这里等我。”

    白渺:“!”

    她的脸颊迅速升温。

    这这这……这个师祖会不会太主动了点!

    她心跳加速,说不上是因为荒谬,还是因为羞耻。

    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做的梦。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算说是唐真真做的梦她都相信。

    难道她在潜意识里是希望沈危雪这样对待自己的,所以才会做出这么脱离实际的梦……

    白渺越想越羞耻,连带着耳根都红了起来。

    还好沈危雪不在这里,看不到她的窘迫。

    再说了,这只是一个梦罢了。做梦嘛,有什么好怕的……

    白渺不断开导自己,很快又重新找回了自信。与此同时,少年模样的沈危雪也从阁楼下来了。

    直到此时,白渺仍然不太习惯他这么“稚嫩”的样子。

    他身着修长黑衣,眉眼柔和殊丽,和白渺熟悉的那个沈危雪相比,虽然轮廓别无二致,但却多了一分肉眼可见的阴郁和漠然。

    或者说,真正的沈危雪也有这样不好的一面,但他能收敛得很好,不会像眼前的沈危雪一样,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

    他们就像两个相反的对照面。

    一面光风霁月,一面阴郁晦暗。

    “你还记得这个吗?”

    沈危雪拿着一轴画卷,来到白渺面前,轻轻晃了晃。

    白渺:“先不管那个,可以把我的手解开吗……”

    “不可以。”沈危雪神色不变。

    白渺:“……”

    梦里的沈危雪真的好强硬。

    “唉……”白渺无奈叹气。

    不可以就不可

    以吧,反正她也不疼就是了。

    “为什么叹气?”沈危雪微微俯身,温柔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不是不喜欢,只是……”白渺顿了顿,“好像有点强硬了?”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讨厌强硬的做法。”

    白渺:“……”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白渺蹙眉思索,随即反应过来。

    他说的该不会是那次她对宋清淮的评价吧?可她当时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白渺立即反驳:“那是宋清淮!”

    沈危雪笑意渐淡:“宋清淮可以,我却不可以?”

    又来了,又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攀比了。看来她的确很怕沈危雪生气,以至于连在梦里都会莫名地感到心虚。

    明明他现在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白渺下意识解释:“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习惯。”

    沈危雪耐心道:“哪里不习惯?”

    白渺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

    “脸。”

    沈危雪没有说什么。他安静着注视她,周身萦绕起薄薄的雾气,一转眼,他的模样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再是少年时的样子,而是青年时的样子。

    是白渺真正熟悉的样子。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从容、清雅疏离的沈危雪。

    白渺惊讶:“你……”

    “这样呢?”沈危雪笑意浅浅。

    白渺对上他的眼睛。

    感觉还是不对。

    即使外貌一模一样,但他看上去还是有种无法忽视的危险。

    沈危雪仔细端详她的表情,轻声道:“还是不习惯?”

    白渺点了点头。

    沈危雪低低叹息,微微倾身,在她的眼睛上轻吻一下。

    白渺下意识闭上眼睛。

    “会习惯的。”她听到他的耳语。

    他撩起她的头发,在她的耳后细细啄吻。

    他的薄唇冰凉,气息却很灼|热。白渺被他吻得耳根酥麻,无法自拔地感到战栗,她抬起手,试图推开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手早就被绑起来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啊,不管怎么说她才是梦境的主人,起码也要让她占据主导权吧!

    白渺半边身子都软了,她气息微乱,余光艰难地瞥到沈危雪手里的那卷画。

    那幅画……难道是之前她费尽心机都没能看到的那幅画?

    她要看,即使在梦里也要看!

    “那幅画……”

    她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动作一停,幽深的眼眸随之变得冰冷。

    “有人进来了。”

    什么,有人进来?什么人还能进到她的梦里来?

    白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沈危雪和竹楼突然化作浓雾,瞬间消散不见。

    她站在一棵繁茂的桃树前,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坐在树荫下,半跪在他身前的,正是少年模样的沈危雪。

    她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又是哪里?”白渺抬起腿,试图往前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这里似乎是沈危雪的记忆。】系统出声回答。

    白渺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看到他的记忆?”

    【因为他刚才正好就在你的梦境里。】系统发出分析运算的电子声,【有人侵入了你们的梦境,以此

    来编织梦魇和困象。宿主的记忆涉及到世界的真相,所以我必须保护你的记忆,以免被窥探,但宿主以外的人,我就不能插手了。】

    原来沈危雪刚才说的“有人进来”是这个意思……

    白渺立即问:“那我现在能出去吗?”

    【我也不知道。】

    白渺试了试,发现自己无法前进,也无法离开。

    她只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年迈的老道人生命垂危。

    此时的沈危雪还很稚嫩,身上穿着湛青色的道袍,腰间配一柄古朴长剑,神情是白渺从未见过的沉痛。

    “孩子……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老道人握着少年沈危雪的手,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不用为我难过……”

    “师父……”少年神色隐忍,眼中闪过痛楚。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花瓣纷繁飘落,说完最后的嘱托,老道人缓缓闭上眼睛,失去了呼吸。

    那就是沈危雪的师父吗?

    白渺有些怔然。

    她的确有设想过这个问题,她想,沈危雪活了这么久,他的师父想必早已去世了。

    却没想到,居然是在他的面前、在他还这么年轻的时候。

    桃树和老道人再次化作浓雾,雾气散去,白渺来到尸横遍野的战场。

    少年沈危雪已经消失了,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一身雪衣的黑发青年。

    他手持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流淌而下,一个浑身染血的青年躺在尸堆里,咳嗽着轻笑。

    “师弟……咳……还好你来了……现在就剩我们啦……咳咳……”

    沈危雪没有说话。

    又是浓雾笼罩,一转眼,白渺已经回到了栖寒峰。

    秋雨静静下着,万古长春的紫藤下,沈危雪席地而坐。

    青鸾在他的身边扑扇翅膀,嘴里叼着一封书信,一副很急切的样子。

    沈危雪摸了摸青鸾的羽毛,从它嘴里接过书信,声音温和而平静。

    “别吵。”

    青鸾低下脑袋,没有再出声。

    沈危雪打开书信,默默看完。

    “师兄也走了。”

    他放下书信,雨水滴滴答答,在上面洇出大片的墨迹。

    “现在只剩下我了。”

    他神色平静,浅眸没有一丝波澜,幽幽绰绰,宛如一潭沉寂的死水。

    白渺站在雨里看他,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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