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缄默静思,阖眸揉着额角。

    “保保你说什么…哀家的头又开始疼了…”

    小公主见状,小心翼翼摁着太皇太后的额角,“太奶奶你那疼了,我给你按按。”

    太皇太后哎呦呦的吸气,额上有股轻柔有劲的力度按着,让人感觉很舒服,太皇太后舒服地眯起了双眼,念道,“还是你好,哀家这头老了,三天两头就跟哀家说它老了闹脾气了。”

    小公主静静地听着太皇太后这歪理,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太奶奶我给你按一按。”小公主手下的动作不停。

    见太皇太后舒适地眯起双眼,小公主目光落到太皇太后脸上,俯低了身子,谄媚的说道,“太奶奶你看…我刚刚说的…你…感觉怎么样…”

    太皇太后眼睛并未抬,唇线不自觉地抿了起来,“保保你才大病初愈,要出宫作甚,宫里样样不缺,你若想要什么,只管跟哀家说,哀家去给你讨来。”

    小公主突然就串起了股寒气,她本能很想去规避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干巴巴地说道,“就突然觉得闷了。”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侧眸扫了一眼小公主,小公主的神色一览无遗。

    像唠家常似的,“闷了,就常来哀家这走走?”

    小公主吸了口气,脑袋嗡嗡的,闷闷的,“太奶奶…”

    太皇太后见小公主这般恹恹,哑然一笑,“保保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再做决定前,要先三思而后行。”

    小公主挂出了哭不上笑不下的神情。

    太皇太后按下了小公主的手,“行了行了,哀家乏了,你先下去吧。”

    小公主颓然地放下双手。

    万千思绪突然就无处说了。

    待到夜里的时候,小公主无意识地朝门那望去,浑身犹如跌进寒狱。

    她不知,他为何要找上她。

    也不知是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得结了这个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

    她只知此刻,处境不妙。

    小公主脑袋嗡的一声,便感觉手肘下一股强有力的劲道握住了她,她的下巴被人挑起,迫视着她仰面。

    豫皇宫的公主殿是不会存在黑暗的,这儿的灯火常明,即使在黑夜也是常明的灯宫,所以她清晰可见他暴雨欲来的平静,他深沉、幽黑不见底的眸卷起了一层暴戾。

    “你又在害怕。”

    商泽逼视着她,目光在落到她那迫仰的清朦面庞上那空濛有灵的双眼此时正无声地划下两行清泪时,心却为大恸。

    那两行泪从眼角流出,空濛有灵的双眼晶莹晶莹的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她这双眼他知道生得好,一直都是会说话的。

    商泽的眸光暗了下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榻上走去,经过别身过珠帘,珠帘发声阵阵清铃的声音。

    小公主连连后退,他坐在床沿上瞧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邪肆令人惊心,小公主对上他那双乌漆墨黑不见底似是永不透见光的眼时,便心惊的犹如此刻跌下寒潭。

    他瞧着她,眼底露出玩味。

    这不像是他会露出的神情,他惯来都是阴肆冷酷多些,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情况。

    “咳——”她故意揪着不太舒服的嗓子眼,“我还没好…”声音是有些低沉吵哑。

    商泽避不可免想到她当病得半死不活躺在这张床上时的样子,那比公鸭嗓还要难听的嗓音,那时她费力地扯出些声的模样,有种正在绽放又正在走向毁灭的哀美短暂地匆匆在她身上出现过,是令他着迷的…美丽。

    他强烈的目光压得她透不过气了。

    “孤听说,你今日去找太皇太后了。”

    她垂下眸,绞着手指头,微不可乎地嗯了一声。

    帐帘被放下,他已趋步进入了这方空间。

    “找她干什么。”他低着眸说道。

    这回,她未与他对视,将脸别过去,“孙孝祖慈,这也需要原因吗。”

    他轻笑了声,“养你几年,你就忘了你是从那里来的呀。”

    话语毕,这方空间陷入了死寂。

    她咬紧了唇。

    小公主辦正了脸,眸光被迫仰视着此时起伏不断的他,嘴巴里忍不住地溢出一声闷哼,她说,“未…曾忘,亦不会…忘…”

    沉了片刻,他眸底起了一层暴戾,“何不忘。”举止态势也急而凶猛起来了。

    她眉间轻蹙,细汗淋漓,那双空濛的双眼空空的,望向人时是有一种空灵在的,也无端的人意觉接不近抓不住。

    “要记住…现在你是谁的人…”

    可这双眼,若是逼得有点情绪,那是极美的。

    云雨过后,她瘫软还似保持着他摆弄的姿势,乌发汗湿,眼皮也睁不开了。

    他却还似有无穷的精力,挑起她的脸端详时,晒了两声,“你就这点出息。”

    她软软的微不可闻的声音快速地响起又消失,快的连他都未得及听清。

    俯低身,“什么。”

    她半睁着眼,“狗皇帝…”

    她的声音带了点沙哑,又软软的,还似带着未散去的颤音,让人听到耳中不免心痒痒。

    他见她乌发鬓乱,指腹替她别开额前沾湿的些许丝发。

    他眸光不定,嘴角却是在笑的,“想起昔日大将军在朝堂上是倔头倔脑的模样,跟个闷头驴似的。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妙人呢,真是怪哉!奇哉!”

    他再次俯下身去。

    天亮的时候。

    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眼见轻纱质感的帐帘密密层层地隔着若隐若现的,再隔着一层珠光闪闪的珠帘的另一端,有人在服侍商泽穿戴朝服,她便将自己埋得更深了。

    即是此时无人敢窥视她,但她仍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尤同礻果大卉。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奇怪更荒诞的经历了吧。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认知告诉她,糊涂一点吧,这样就什么都能放下了,可是,她是谁,她到底是谁,现在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这些她的身体都在用记忆告诉她。她不会忘。

    当她被人赋于皇亲身份时,就被拖入了一个怪圈,那些世俗的人伦关系在她身上已经不能体现了。也不能用简单的世俗关系去说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来源于先皇赐下的福孽。

    是福是祸,谁能可知呢。

    皇帝走后,听了一夜墙角的长欢进来了。

    小公主撑着疲软又似在颤抖的身子支起了身,长欢见她后,脸上并无过多的神色,卑颜恭顺,小公主推开了她欲要服侍她起床的举动,长欢跪在地上,面帖着地面。

    “叫,季童来。”

    长欢低头应是,躬身垂眸小步出去。

    内殿中备好了水,季童进来时,便见她家的殿下正一脸平静地给自己反复擦洗身体。

    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留有触目惊心的痕迹,新的旧的都有,布在这娇小的躯壳上,视觉冲击太大,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皮肤都擦红了,还擦不掉这身痕迹。

    “殿下,你别擦了,这都起皮了。”季童拦下了她正在擦洗的手。

    场上沉默少许,小公主的目光似悲似哀地看向季童,“季童姐姐,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这般恶。”

    “我感觉我已经撑不到我离开皇宫的那一天了,我不想要揣测一个未见过的人,可是我和狗皇帝这样的事,若是将来某一天东窗事发…”小公主捂着脸哭了起来,北地是否会容得下一个失贞的王妃…这些她都不敢想…

    每一年公主的生辰北地都会派遣使者来朝,来时那长长的队伍里运载着有一大半的箱笼里面装着的宝物,打在云京的街上走过时,真是令人羡煞,据说每一件都是北地的津王默许他的手下搜寻上来的宝物,那一箱箱装满宝贝的箱笼最终会进入津王的未婚妻贞公主的公主殿里去。

    同每一年,北地王的使者也会不厌其烦地向皇帝表达他们希望能早一日的迎娶他们北地的王妃归地的美好期许,今年北地的使者来的是长孙舒至为数不多在世的血亲堂哥长孙小果。

    同行的还有昔日大将军的军师巨日,他庞眉白发在游街经过,望着国都熙来攘往的情景,不禁遥想当年随着长孙无明进京时的模样,真是诸多感叹。

    主大街一早就清空了行人,北地的使者押运着斗量车载大摇大摆万里迢迢来到了国都,街道两旁的百姓摩肩接踵地群情鼎沸,那车车拉着的宝贝无一不让人看了凫趋雀跃。

    宝马雕车上那令人无法移眼的团花簇锦,北地精兵强将,连带着随行的兵侍的精气神也同国都的不一样,那骁骑、随行的侍从看上去都是如出一辙的勇猛而严肃,气势使人远远看去敬畏又畏惧。

    人群里有不明随着大众观看的外乡人问,“这派头,也太气派了,要做甚?”

    有人就回道,“你是外乡来的吧,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这每年北地来贺公主生辰的使者团都是国都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呢。”

    外乡人又问,“公主?是先皇的那位公主?”

    那外乡人一顿无知的疑问,那人却先将责备的眼神降下来,仿佛外乡人的疑惑很少见多怪,隐约答道,“那公主是先皇的妃子与前夫的孩子,是先皇召告天下封的贞公主。”

    话语毕,外乡人便已明了是那位公主,这件事即使是远在偏僻乡镇的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也不例外,只是多少有点啧啧称奇,“那位将军夫人也是一位奇人。”后又复上,“那位津王今年还是没有娶到公主吗…”

    原先一直回外乡人话的人朝外乡人眄了一眼,缄口不言。

    外乡人挤出了人群,望向豫皇宫的方向露出了艰深晦涩的笑,若是小公主在此,定会认出此人就是与她有数面之缘的檀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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