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人给顾晗准备的生辰礼是一对玉镯,  哪怕顾晗看去,这对玉镯都是价值不菲,浑然天成的的细润,  顾晗带着锦盒回宫,  周美人的话似乎还徘徊在耳侧:

    “这是姑母送我的,但我第一眼见你时,  就觉得这对玉镯很衬你。”

    顾晗垂眸看着锦盒,玖念在一旁低声说:“周美人用心了。”

    谁说不是?

    顾晗将玉镯从锦盒中取出,羊脂白玉色的镯子戴在细腻的手腕上,  说不上谁衬得谁,  相映成辉,  玖念朝上面瞥了好几眼,待顾晗有些犯困,才说:

    “奴婢先替主子将镯子摘下来。”

    顾晗应了:“收好,  明日请安时,  我就戴它。”

    玖念见她这模样,  有些好笑:

    “说起来,皇上也给主子送过很多玉镯,  主子可不曾这般重视过。”

    内殿悬挂了对淬珠铃铛,  清风吹过叮咚作响,  闻言,  顾晗哑声半晌,  才轻声说:

    “这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顾晗也说不出。

    回宫的第一日,车马劳顿,  顾晗睡到了傍晚才起身,  御前传来消息,  今晚长春轩侍寝,她人都懵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问:

    “我听错了?”

    长春轩宫人忙着打扫宫殿,玖念哭笑不得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刘公公亲自来传的旨意,总不会出错的。”

    顾晗朝外看了眼,夕阳余晖只残余了些许的红,日色渐暗,长春轩四角已经点亮了莲灯,她呆坐在床榻乐上愣了很久,才渐渐回神。

    腹部沉重,顾晗下榻都有些不容易,对于皇上会来长春轩,心中纳闷得紧,表面上却半分都没有表现出来,吩咐人去厨房传膳。

    刚洗漱好,就听玖思说,在她睡着后不久,丁才人的宫中又传了太医。

    顾晗垂眸擦着手,容宝林小产那日,根本无人知道她何时有孕,也不知她那味药能维持多久,若丁才人的有孕真的是那药起的作用,发作时间也就是在这几日了。

    女子有孕四月时,腹部就会稍稍隆起,既然是假的,就如何都做不了真。

    丁才人明显不觉得自己有孕是假,那就很奇怪,容宝林算计丁才人做甚,或者说,她想利用丁才人算计何人?

    顾晗不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她在行宫时才会选择避开丁才人。

    她总觉得丁才人会是个麻烦。

    一炷香左右,圣驾就到了长春轩,顾晗难得清醒着,领着玖念等人出了殿门迎接,陆煜挑眉揶揄她:

    “倒是难得。”

    许是丁才人请太医闹得,顾晗见皇上看着她的小腹,皱了下眉头,问她:“他可有闹你?”

    顾晗温顺地摇头:

    “嫔妾回来后就睡到了现在,不曾难过。”

    待进了内殿,陆煜就看见梳妆台上的那个锦盒,一看就知不是他赏赐的,陆煜收回视线,好似不经意地问:

    “朕瞧晗儿平日中也没有格外喜欢的物件。”

    顾晗被问得一愣,自幼以来,她所吃所用都是最好的,精贵的东西见得太多了,的确没有什么偏好。

    她犹豫地看向陆煜,迟疑地问:

    “皇上为何忽然问嫔妾这个问题?”

    陆煜调整了下坐姿,若无其事道:“江南那边送来一批锦缎,花样繁多,你喜欢什么哪种,朕让刘安给你送过来。”

    陆煜时常赏赐她这些绫罗绸缎,顾晗早就习以为常,她没在意直接回答:

    “嫔妾不挑这些。”

    她生来好颜色,什么花样,她穿来都不过人衬衣裳罢了。

    话落,顾晗也觉得这个回答颇有些敷衍,思忖了片刻道:“若是要挑,嫔妾会喜爱兰花,沁雅低调。”

    陆煜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得了回答后,就略过此事不再多问。

    晚膳简单,顾晗睡得久了,也饿得厉害,所以,陆煜就难得见顾晗多用了些膳食,这让他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午时他陪皇后用膳,皇后的孕期反应要比顾晗严重得多,可以说,吃的不如吐的多,陆煜午膳不过草草了事,如今见女子好胃口,他也跟着用了不少。

    膳后,陆煜无奈摇头:

    “陪朕消消食。”

    顾晗都应他,陆煜未曾走远,只在颐和宫后的那片桃林中走了几圈,桃花浓郁香甜,也不知为何,顾晗在林中待得久了,总觉得些许不适。

    她抬手掩了掩口鼻,不敢忽视任何状况,拉住陆煜的衣袖:

    “皇上,嫔妾在这林中待得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陆煜扶住她,拧紧了眉心:“怎么回事?”

    顾晗掩唇摇头,她脸颊有些白,有些虚弱地说:

    “可能这桃林香味太浓郁,刺激得嫔妾难受。”

    她腹部高高隆起,陆煜不敢不重视她的话,等出桃林,顾晗才觉得好受了些,脸颊有逐渐恢复红润,见状,陆煜才松了口气,带着她回了长春轩。

    是夜,暗色浓郁得几乎化不开,长春轩中早就熄了灯,不知安静了多久,殿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抑疼的低吟声。

    断断续续地在陆煜耳边响起,陆煜抬手要搂住身侧的女子,结果刚搭上女子的身子,就摸到一阵凉凉的湿润,他倏然一惊,坐直了身子。

    他终于听清,那些低吟声并非是在梦中,黑暗中,陆煜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只隐约能见她身子蜷缩起来的轮廓,这一刹间,陆煜说不出的慌乱,抬声怒吼:

    “来人!”

    砰——

    殿门被人推开,刘安等人匆忙进来,待烛灯一点亮,满殿的人都吓得一跳,玖念和玖思更是扑上前去:“主子——!”

    床幔被拉开,陆煜胡乱披着外衫,赤脚站在了地上,而床榻上,女子蜷缩着身子,额头身上皆溢出了涔涔冷汗,将她单薄的亵衣打湿,她手指发白地攥着陆煜的衣袖,似不断低喃着什么。

    陆煜凑近了听,才听清她在说:

    “……疼……皇、皇上……疼……”

    陆煜心脏骤停,他转身朝刘安怒道:“太医呢!”

    顾晗穿得素白色的亵衣,玖念站在床榻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后的亵衣似有些湿红,她的手都在发抖,茫然地说:

    “红……主子见红了!”

    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看见顾晗身后的那一抹红,陆煜动作倏然一顿,他甚至不敢抽出袖子,生怕惊动到女子。

    太医很快赶来,连同医女将顾晗身子扶正,见她身子不正常地蜷缩着,医女抬手摸了摸顾晗的腿,那处青筋一阵痉挛收紧,医女立即说:

    “昭贵嫔小腿抽筋,这也是让昭贵嫔作疼的原因。”

    医女不敢看昭贵嫔身后那抹暗沉的红。

    太医很快地下针,替顾晗把脉,好一阵忙碌后,太医才擦着额头的冷汗说:

    “昭贵嫔这是动了胎气,加上孕期腿肚抽筋,才会让她在梦中疼得失了意识,好在就医及时,昭贵嫔腹中的皇嗣并无大碍。”

    女子仍疼得一身皆汗,陆煜对太医的话生了烦躁:“昭贵嫔呢?”

    医女一直跪坐着替顾晗揉腿,玖思也下去煎安胎药,太医面对皇上的质问,埋头说:

    “这抽筋都是孕期的正常反应,昭贵嫔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动了胎气的原因。”

    顿了顿,太医大着胆子说了句:“虽说昭贵嫔如今有六个月身孕,但孕期最好不要同房。”

    这句话一出,殿内的人都恨不得把头低得埋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煜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他又不是饥渴难耐,才会在这个期间和女子同房!

    陆煜几乎是咬着牙说:“朕没有和她同房。”

    太医一顿,眉头紧皱,转过身去又替顾晗把脉,这一次,他格外仔细,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半晌,太医松了手,他问:

    “昭贵嫔今日用了什么?可有异样?”

    昭贵嫔这一胎一直很安稳,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动了胎气。

    玖念回答:“主子饮食用度和往常都是一样。”

    想到什么,玖念忽地看向梳妆台,她皱眉说:

    “只有一件事和往日不同,那就是周美人给主子送了一对玉镯,可周美人不会害主子的!”

    顾晗信任周美人,玖念就也不曾怀疑周美人。

    众人听见动静赶过来,周美人刚踏进长春轩的游廊,就听见玖念斩钉截铁的这一句话,她一顿,掀开帘子进去,对陆煜服下身子,坦然地对上陆煜的视线:

    “这对玉镯曾是姑母送给嫔妾,嫔妾绝不会害昭贵嫔,皇上若是不信,大可请太医查看。”

    哪怕她不说,陆煜也会让太医查,但结果很快出来,这对玉镯没有任何问题。

    周美人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她不会害昭贵嫔,但她却怕会有人借用她的手对昭贵嫔下手。

    陆煜脸色格外阴沉。

    玖思急得跺脚,忽地,她忙忙说道:“今日晚膳后,主子陪皇上去了桃林散步,在林中时,主子就觉得身子不适,但是回来后,主子就好了,奴婢等才忘了这事,太医,主子的情况可会和这一点有关?”

    其实皇上当时就在场,但玖思可不敢将责任往皇上身上推,才说是她们将这事忘了。

    桃林的范围太大,太医未曾查探,不敢说保证的话。

    陆煜沉着脸,想起当时女子在桃林时脸色惨白的模样,他心中懊悔,不该任由女子说无事就疏忽此事,陆煜厉声说:

    “将长春轩后的桃林夷为平地!”

    他冷沉的视线落在太医身上,让太医只觉得一阵压迫紧张:

    “不论如何,必须查出昭贵嫔动了胎气的原因!”

    女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她仅剩的意识就是攥住他,就如同攥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想到这一点,陆煜心中就堵得慌,说不出的感觉,沉甸甸得让他格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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