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晗在坤宁宫看见了推脱许多日不曾来请安的安才人。

    她坐在殿内末端,顶着旁人若有似无的视线,头低垂得厉害,  顾晗一进来,就收获一道暗恨的眼神,  顾晗轻挑眉,听见她一旁的妃嫔轻呵嘲讽了句:

    “被皇上当面斥责丢人现眼,  我若是她,  早是就臊得没脸见人了。”

    知晓安才人是将昨日出丑的原因都记在了她身上,  顾晗也不并惊讶,  这后宫中妃嫔少有怪罪皇上的,若不将心中愤恨发泄在旁人身上,  难道还反省自己不成?

    顾晗坐了下来,  才不紧不慢地说:

    “安才人这般看我作甚?”

    安才人许是没想到惯来好脾气的她会直接挑明这点,神情僵硬了下,才堪堪回答:“昭贵嫔国色天香,  嫔妾一时看入了神,还请昭贵嫔见谅。”

    她夸得不情不愿,  顾晗也不乐意听:

    “安才人慎言,国色天香这种话还是用来形容皇后娘娘才妥当。”

    安才人被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  再加上她昨日簪花的举动,一时不少鄙夷的视线朝她看来,叫她臊得不行。

    皇后没让众人等多久,  就出了内殿,顾晗微不可察地朝对面看了眼,  属于淑妃的那张椅子还空空如也。

    皇后下一句就说:

    “昨夜淑妃感染了风寒,  刚派人来告了假。”

    淑妃和皇后向来不对付,  若淑妃不想来请安,敬事房那边必然是要摘了牌子的。

    顾晗心道,淑妃这一病,不知有多少后妃欣喜了。

    毕竟,少了淑妃一人,侍寝的日子就多了许多出来。

    顾晗的想法刚落,就见皇后若有似无地觑了她一眼,那一眼似有深意,连着她先前的那句话,就仿佛淑妃会感染风寒,就是因为她。

    顾晗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翊安宫的防守固若金汤,她就是想伸手进翊安宫,也没有那个能耐,倏地,顾晗稍顿,想起昨日小方子说的话——昨日翊安宫给御前送了汤水。

    顾晗眼眸稍闪,又觉得些许荒诞。

    淑妃怎么可能因为皇上去她宫中宿了一夜,就得了病?她往日的行事作风,也不似对皇上情根深种。

    或者换句话说,淑妃那般聪明,明知自己的处境,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对皇上动了心?

    顾晗否认了这个想法,淑妃身子骨惯来不好,许是昨日不注意吹了风。

    顾晗以为今日早朝也会很快就散了,谁知皇后忽然喊了她一声:

    “昭贵嫔。”

    顾晗不解抬眸。

    皇后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再过几日,就到了你的生辰,恰好宫中好久不曾热闹,本宫想在摘月楼替你设宴,只摆上几桌叫后宫姐妹说说话,你觉得如何?”

    顾晗一顿,她的生辰在六月十七,如今她的心思皆放在腹中皇嗣上,乍听皇后提起她的生辰,顾晗也有些恍惚。

    待回神,顾晗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细眉,摇头:

    “其余姐妹生辰时也未曾设宴,嫔妾不好作特殊,谢过娘娘好意。”

    对于皇后的话,顾晗有些心动,但是她很快清醒,若真的在摘月楼设宴,到时人多眼杂,也方便了心有不轨的人乱做手脚。

    顾晗不欲给那些人这个机会。

    皇后觑了她一眼,知晓她谨慎,但小小年龄就能抵住虚荣,也当真叫人不得小觑。

    皇后并没有为难顾晗,见她拒绝,便只抿唇笑笑,就当这个话题过去了。

    请安散后,安才人离殿门进,她早早就退出了坤宁宫。

    周美人跟上了顾晗,有些可惜:“你生辰在六月的话,去年这时你正在宫中参加选秀,那岂不是直接错过了你的及笄礼?”

    顾晗垂眸,抿唇笑了笑,及笄礼对女子很是重要,这也的确算是顾晗心中一个遗憾。

    周美人拍了下嘴,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忙转移话题:

    “既然你拒绝了皇后的提议,待十七那日,我去长春轩陪你小酌两杯如何?”

    知晓周美人是想叫她生辰那日热闹些,顾晗难得没有拒绝她,也没有戳穿她有孕不能喝酒一事,轻捏了下周美人小巧的鼻尖,掩唇笑道:

    “那我就先谢过周美人了。”

    周美人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拎着裙摆远离了顾晗,呐呐道:“我要去陪姑母用膳,就不和你一道回去了。”

    待她离开后,顾晗才上了銮仗,路过御花园时,顾晗听见吵闹,掀开提花帘一看,就见安才人和袁才人不知为何争执起来,场面闹得有些难堪。

    但顾晗未曾管,而是吩咐:

    “绕远些,我们回宫。”

    御花园中,顾晗刚离开,袁才人一巴掌就甩在了安才人脸上,安才人惊呼一声倒地,不敢置信地看向袁才人:

    “你竟然打我?”

    袁才人冷呵:“前些日子,你不是口口声声道我人老珠黄,迟早皇上不会再看我一眼吗?”

    “我今日就打了你了,我也想知道,你能不能将皇上叫来替你作主?!”

    四周人皆围着二人看戏,显然前段时间被安才人恶心得够呛,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安才人说话。

    安才人也是混不要脸皮的,见状,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和袁才人撕扯,袁才人被她一把抓到头发,疼得惨叫一声,直接头朝后仰,短短一瞬,脸上就挨了好几个巴掌。

    场面直接乱成一团。

    皇后收到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堂堂皇妃,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暮秋替她顺着气,皇后连去都未去,直接吩咐:

    “让人将她们拉开,全部面壁思过一月,抄写宫规十遍!”

    等人将安才人和袁才人拉开时,两人都狼狈不堪,都下了狠手,安才人脸上被指甲划了一道口子,袁才人脸上也同样红肿,两人恨恨地对视一眼,被拉着离开。

    安才人一边往回走,脸上疼得她一直抹着眼泪,宫人的话叫她越恼了三分:

    “刘公公说,这些小事不得打扰皇上。”

    安才人恨得眼睛通红:“这个阉人!我迟早叫他好看!”

    她不信皇上会不管她,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刘安身上,宫人听见她的话,狠狠打了个冷颤,咽了咽口水,但终究没敢在主子生气时说些什么。

    二人朝宫中走,忽地被一奴才撞了下,奴才手中端的胭脂粉末洒了安才人一身,安才人惊呼了一声,尖叫道:

    “我这身衣裳是皇上亲赐!”

    上好的绸缎,安才人都舍不得往身上穿,如今被胭脂弄脏了一身,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呛咳声,终于将她理智拉回了些许,抬头见是个太监,心中对刘安的愤恨也涌上来,新仇旧恨,叫她疏忽了这奴才似虚弱不行,一把掌扇在了奴才脸上:

    “狗东西,弄脏了我的衣裳,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那奴才被打得后退了两步,堪堪抬头,一刹间,安才人眼中闪过惊艳,脸上的怒容都顿了顿。

    谢长案垂眸,语气不咸不淡:

    “奴才不慎撞到才人,请才人息怒。”

    他话中无错,可那语气平静得却叫安才人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由得越发气恼,一个奴才而已,竟不将她放在眼中?!

    安才人阴沉了脸,吩咐:“将他带走!”

    谢长案头也未抬,今日太热,晒得他有些头晕脑胀,紧紧掐着手心,才叫他保持些许清醒,他现在只想早些回到中省殿,遂道:

    “程公公还在等奴才回中省殿,怕是不能和才人走这一趟。”

    程公公可是中省殿的掌事,宫人一听这名字,就不由得迟疑,畏畏缩缩地:

    “主子,可是……”

    安才人倏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只觉得她磨磨唧唧得叫她颜面尽失,一时间非要将谢长案带走,让他好看不成:“可是什么?!”

    宫人再不敢说话,安才人向来喜欢排场,请安时,都带了三四个奴才,恨不得将宫中伺候的人全带上。

    如今三个人按住谢长案,叫他半分反抗不得,谢长案垂眸,没有白费功夫地作挣扎。

    安才人刚将人带走,不远处就有人小跑离开。

    中省殿,程公公正吩咐着事,倏然一个小宫人跑进来,附在他耳侧说了句话,程公公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他冷声:

    “好一个安才人。”

    四周无甚人,那小宫人有些焦急:“公公,奴才瞧安才人不似轻易会放过谢执事的样子。”

    谢长案在中省殿也算二把手,但程公公不喜欢听人叫谢长案公公,中省殿的人一般便称呼谢长案为执事,虽有些不伦不类,但中省殿内也是程公公的一言堂,无人会对一个称呼有意见。

    怪不得小宫人焦急,那安才人好歹是个主子,断没有程公公上门要人的道理。

    程公公脸色格外阴沉,好半晌,他才说:

    “跑一趟吧。”

    那宫人呼吸一紧,看了眼程公公,才低头小跑离开。

    顾晗刚用过午膳,刚准备躺下小憩会儿,忽地游廊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二重帘被掀开,小方子那向来沉稳的脸上出现慌乱,刚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顾晗立即坐直了身子,很少见小方子这般失态,顾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救救公子,公子在回中省殿的路上不小心撞到安才人,被安才人带回宫了!”

    殿中只有玖念和玖思在,都知晓他话中的公子是谁,顾晗失手打落了软榻上的玉如意,玖念和玖思担忧地看向她。

    手心传来刺疼,顾晗才叫自己保持了冷静,她一刻都没有耽误,就吩咐:

    “玖思和小方子,你们带人立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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