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临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后终于停了,乌云沉沉地压在天临城上方,远处山的轮廓泛着白,湿意浓浓淡淡地逸散,漂浮在这天地间。

    肖明翊捏着汤匙,不紧不慢地舀了一勺粥放入嘴中,淡而无味,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后,他就将汤匙搁下了。那碗粥放凉了,他也没再动过。

    侍卫延去衿快步从外面走来,见到肖明翊端坐在食案前,立马上前躬身行礼道:“丞相,太子殿下递了诏令公文,请几位家主前去东宫议事。”

    皇太子姒无命一向不喜他们这些门阀世家,像这样的传召是少之又少的,但是今天一反常态,还特地派了人来,只有一种可能,宫里那位恐怕时日无多了。

    肖明翊掀起眼皮瞧了瞧这位风尘仆仆的侍卫长,他衣角处还带了些泥点子,看来是较为紧急的诏令了。他随口问道:“嗯,晓得了。外面的雨停了几个时辰了?”

    肖明翊并未让他起身,延去衿便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听闻此言,他愣了愣,但还是恭敬回答道:“禀丞相,停了有三个时辰了。”

    “劳烦延大人了。”肖明翊起身回礼道。

    延去衿这才起身,微微回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肖明翊吩咐人备好车马,临行前,他抬首看了看重云如盖的天空,淡淡吩咐下去:“把伞带上,这雨还得下。”

    如今能够有资格在这天临城,天子脚下扎根的家族,也就肖、姜、南宫和袁氏这四大家。因着祖辈赚来这份光前裕后的基业,四大家的子弟们在朝上多少担着些名头职位。

    肖明翊自小便能识文断字,六岁就能辨弦音,十二岁随先父出入凤阁兰台,十五岁时一书治国十策惊动朝野,随即便被顺启帝破格擢拔为丞相,一时间风头正盛,无人能比。袁家掌握天下水路枢纽要道,甚至连漕运都掌握在了手中,除却漕运总督这个官职外,袁家还是富甲一方的巨商。就连姜家那个无所事事,蠢头蠢脑的家主都能捞个大将军的虚衔当当。

    可是天下又何止他们四大家族呢?门阀世家千千万万,这些世家子犹如依附在大夏朝身上的水蛭,他们垄断权力、财富、土地,将平民和奴隶的命当作草芥。世家又能风光多久呢?

    唯他南宫家肖明翊睁开双眼,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唯他南宫家,屡屡拒绝征召出仕,整天窝在府邸中舞文弄墨,倒是落了个不图名利的清贵好名声。

    不出意外,肖明翊在宫外和南宫玥狭路相逢了。他们南宫家的子弟们皆一身素白暗云纹袍,但是南宫玥并没有泯然众人矣,他身材颀长,风度翩翩,这身白衣被他穿在身上,竟有几分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意。

    南宫玥施施然行了一个平辈之间的拜礼,朗然开口道:“肖大人安。”

    肖明翊盯着南宫玥的白衣出神,突然想到肖林风在时,曾嘲笑他们南宫家的弟子都是白斩鸡。不知怎的,唇边的笑就这么荡漾开来:“南宫家主,你也安。”说罢,便回了一礼。

    南宫家和肖家一项不怎么对付,两人站得也不是太近,可是南宫玥就是察觉到了那人的笑。两人就这般站在宫门前等着宫人前去通报传信。袁家家主离开天临城奉命南下去做一笔生意,姜家的纨绔家主称病已经有半月没有上朝,现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顺启帝年轻时扫灭边沙十二部,统一海内,荡尽大夏国内魑魅,方才能有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景象。早些年他四处征战,鲜少待在天临城内,后宫也只有一后一妃,子嗣一脉更是单薄可怜,顺启帝老来就得了他真么一个儿子,除此之外,姒无命还有一个皇叔在天井关镇守,已经多年未回天临城。万一山陵崩,姒无命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帝。

    姒无命这几日来一直呆在宫内侍疾,衣不解带,可谓是异常辛苦。褐色的药汁撒了些许在衣袍上,因为是玄色绣金蟒的衣袍,所以看不大出来,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些药苦味,他赶来得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众人就在顺启帝寝宫的偏殿内相见,从太子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他说话速度极慢,带着几分矜贵慵懒:“父皇也就这几天了。”

    肖明翊连忙拱手俯首道:“圣人雄才伟略,经天纬地,功德无量,自有天道庇佑,定会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长命百岁的。”

    南宫玥:真是个人精啊。

    姒无命嘴角挽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肖相倒是会说话,只不过孤今日叫两位家主来,可不是要听这些好听话的。”姒无命转身看向窗外远处,天边云迷雾锁,突然,一道雷光裂过,划破了天空的寂静,整座宫殿霎时间被照的雪亮,正映着姒无命的雪白的脸,白得冰消玉碎。

    雨如根根银剑疾驰而下,狂猛暴戾地射向每个角落。

    阵阵钟声从深宫处传来,浑厚的钟声传遍整座皇宫,震得人心神发聩。他们突然意识到,顺启帝驾崩了。

    “摘星阁那位迟迟闭门不出,孤不信什么天命,也不信什么掌中珠。”姒无命的双眸犹如一块水沉墨,“群狼环伺,孤可以信你们吗?”

    肖明翊和南宫玥皆沉默不语,太子殿下原本就反对那场和亲,他想要的是一统天下疆土,而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掌中珠,在他看来空桑部的国土可比掌中珠有价值多了,看来那位小公主要凶多吉少了。

    后半句话可就耐人寻味多了,太子讨厌世家,此刻为了巩固皇权却不得不依附世家。

    半盏茶的工夫,二人便从偏殿内出来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侍从立马上前为肖明翊撑伞,雨点砸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流下,雨幕细密,犹如不断线的珍珠。肖明翊在一片模糊的大雨中望向南宫玥离去的背影,心里感慨,天临城恐怕要变天了。

    此刻,边沙月梵。黄沙遍野,沙丘起伏。肖林风扛着洛西拼命地逃,他已经逃了整整一夜,原本飘逸灵活的轻功步法也渐渐变得沉重拖沓。身上的衣裳也被谢念那把奇怪的剑挑得破败不堪,他现在整个人落魄极了。

    期间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谢念追上,他那把软剑灵活不已,挑刺弯绕都能做得到。就算肖林风躲过了这一剑,下一剑就会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贴着他的衣缝刺过来,简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肖林风几乎要跑断了气,他丢开洛西,歪倒在柔软的沙地上,喘着粗气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洛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被肖林风扛着跑了一夜,此刻脑袋里昏昏沉沉,难受极了:“你不跑了?你不怕阿念赶来一剑杀了你?”

    肖林风翻了个白眼:“那个怪物叫阿念?我就没见过几个轻功能追得上我的人,他算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谁?”

    肖林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家主,也是我小叔叔,他可厉害了,我的轻功就是他教的。”

    “家主?”洛西想了想,“你说的那个南宫玥?”

    肖林风心里小声嘀咕着:怎么会是那个白斩鸡。但是嘴里却应答道:“啊对对对。”

    不远处,谢念不紧不慢地踏沙而来,听到他二人的对话,谢念瞥了肖林风一眼,凉凉道:“你的轻功叫凤归云。”凤归云,这三个字在谢念的唇齿间辗转许久,被他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情绪缓缓道来,给了洛西一种感觉,仿佛谢念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这个她一时起意救回来的奴隶,究竟是谁?

    肖林风惊道:“你认识我的轻功?”

    谢念点点头,此刻,他注意到了一旁的洛西。少女挨着肖林风坐在地上,目光怔忡地盯着他看。两人目光相接,但又很快错开,谢念对肖林风说:“这个人你不能带走。”

    “这你可就错怪我了,这位公主是要去我大夏和亲的吧?我只是好心带她走个捷径,以我的凤归云,不出半日就能带她去往天临城。”如果肖林风背后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是高高翘起了。

    洛西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道:“那是谁短短一夜就累趴下了?”

    “那是因为我背着你,你太重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不出一日就能到天临城。”

    洛西正欲和他继续分辩,谢念却闪身过来,将二人按倒在地上,洛西的脑袋被掼在了沙子里。

    洛西:

    “你个怪物!你干什么,你”谢念一把捂住肖林风聒噪不已的嘴,皱着眉示意他侧耳去听。

    远处的沙尘扬起,染黄了半边天,侧耳去听,隐隐能感到来自地面的颤动。肖林风面色突变,他一把扯下谢念的手,急声道:“这些是什么人?月梵人?”

    麦盖提在空桑、月梵大夏三国交界处,往来消息四通八达。他们半夜出逃麦盖提的消息,谁不定月梵人早已知晓。既然当初敢大着胆子劫持和亲仪仗队,说明月梵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了。

    洛西把嘴里的沙子吐干净,看到二人如此着急,她不由得也跟着担忧起来:“那咱们怎么办?你怎么就跑到月梵人的地盘上来了呢?”

    前半句是对着谢念说的,后半句没好气的是对肖林风说的。

    肖林风苦哈哈地说道:“我、我迷路了,瞎跑的。”说完,还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洛西也是无语了,自从她穿越过来以后一大群人就想着要她的小命,别人穿越过来是王妃命,皇后命,她穿越过来天天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遇到的队友也是个蠢的,而且暂时还不知道肖林风是敌是友。

    在两人求救的目光中,谢念站起身来,眼神犹如鹰隼一般凌厉,他从腰间抽出那柄寒光潋滟的剑,冷声道:“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上去,杀光他们。”

    这回,肖林风眼尖,余光察觉到了剑柄上的名字,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个用来杀人的利器,有一个好听且风雅的名字。

    叫,泄玉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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