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破败的样子丝毫挡不住它往日的辉煌气概。

    刘府的门槛高高的,大门被架在其上,一把还算新的锁头把两个门环串在了一起。

    这显然是后来人锁上去的。

    渊伯拨弄了两下锁头,锁芯轻而易举松开,恰恰掉在他手里。

    “人们发现刘府被灭门时,刘府早已破败,还是官府带人闯入了这里,所有人都倒吊在房梁上死去,还有那棵柿子树,刘员外和管家就吊在那儿。”

    司昶顺着渊伯的手指看过去,柿子树经过昨夜的风吹雨打,已经枝叶满地,好不凄凉。

    园内屋里早已不见当初悬梁倒吊的尸体,只剩满院雨水带来的海腥味。

    这里此时除了耳边的呼呼冷风,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司昶从进到刘府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再盯着他。

    渊伯自顾自往里走,似乎是打算一探究竟,司昶跟着他一路来到会客厅,这里很大,房梁也高,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吊上去的。

    “咣当”一声,会客厅旁的待客室里传来一声巨响。

    来福吓了一跳,他能感觉到自己死去的汗毛都快要立了起来。

    “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会不会这里还有人住!”

    渊伯没理他,走到待客室门前猛的推开门。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谁也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昶眼力惊人,他虽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但却看出来它逃跑的方向,于是一个箭步冲出去,追着不知名的黑影一路而去。

    渊伯跟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迈开脚步,他似乎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司昶怀疑,渊伯把船停在百花城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百花城中情况,也是他特意印着自己前来。

    至于目的,他从不会说也不会问,只想着渊伯的不寻常之处,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影子逃遁到的地方好像是厨房,厨房的木门早就歪倒了,这里是个不避风雨的地方。

    司昶放轻了脚步走进厨房,这里相比于会客厅和待客室就显得逼仄了许多,灶台许久不用已经积灰了,生火用的木柴堆满了墙角,只不过已经潮湿了。

    木柴上团挂着一件破旧衣裳,衣服破破烂烂的团成一团,被随意扔在那。

    司昶余光瞥到黑乎乎的一团颤了颤,扭头看过去,只见一捧乱发毫无规律的颤抖着。

    头发?

    即使这头发上附着着灰尘泥土木屑,但是确实是活人才会有的蓬乱和光泽。

    司昶走到近前,突然看到一个活像泥人的男子,那人浑身散发出恶臭,抱着两个还发青的还发青的柿子啃着,也许是酸涩难忍,男子龇牙咧嘴的缓了一会,又开始啃,直到把整个柿子连皮不剩的都吃了,肚子还是发出“呼噜”一声不满。他的眼睛看着地上的那些青涩柿子,毫不犹豫的抓起来又吃了起来。

    来福忍不住吐槽:“这人是个饿死鬼?”

    没想到,来福突如其来的一声吐槽,竟然把地上专心啃柿子的男人吓得跳了起来。

    男人嘴里还叼着吃了一半的柿子,眼神慌张的看向司昶,准确来说是看向来福,他怔愣地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

    来福看看他看看自己,当确定男人能看见自己却又是个肉体凡胎时,震惊的瞪大眼睛,他那小短手指着自己:“你你你……你能看见我?”

    男人被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反应过来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禁念叨着:“神通广大的活菩萨,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没干,小的再也不做坏事了,小的冤枉啊!求求您饶了我吧!”

    “诶!”司昶错不及防,就算他做为战神是也不喜欢有人跪拜他的,而且很少有人跪他,一般参拜战神之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将领,祭拜他也是酒肉刀血。像现在这样又跪又拜还真是少见。

    他拦住不停磕头的人,那人就像不要命的,脑袋都磕出血了还不停。

    “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司昶碰到那男人时这人竟然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不要碰我!求你了!我还不想死!不要……”

    男人的泪砸在地上,一顿折腾下来早就体力不支,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司昶扶住他,但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实在呛人,司昶的眼睛都被辣的睁不开,可为了不让男人后倒摔到脑袋,还是拖着他慢慢放在地上。

    渊伯走进门来,眯着眼睛琢磨片刻:“这不是刘员外家的状元儿子嘛!”

    “儿子?状元?”

    “你别看他现在疯疯癫癫的,早先聪明着呢!”

    “那……带他回去?”

    渊伯笑了笑:“也不能让他就在这自生自灭啊!”

    司昶想把人背在背上,可那人软的像是没有骨头,根本抓不住,抱在胸前吧……被熏得看不清路……

    他扭头看了一眼捏着鼻子用手扇空气的来福:“来福,你能把他带回客栈吗?”

    “他也太臭了……”

    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施了法,把人飘在空中跟着他们回客栈。

    由于街上没人,即使是这诡异的一幕也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直到客栈门口,司昶叫了店小二来,让他找人手把人抬进他们房间里去,在弄盆洗澡水上来。

    店小二满口答应,哪知道把人抬到屋里便问:“昨日,您的这位朋友是不是如厕的时候出了意外啊?”

    司昶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再弄盆洗澡水,这些水不够。”

    “好嘞!”

    小二又出去准备水给他们抬上来。

    司昶把男人的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往澡盆里一扔,只见那原本干干净净的洗澡水,立刻被染成了泥汤。

    男人被惊醒,醒来一看周围十分陌生,于是又叫了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唔……”

    司昶捂住他的嘴,警告他:“再出声就真的杀你了。”

    男人眼泪哗哗的流,却乖巧的点点头,没有出声。

    司昶抽回手,故意板起脸来:“把自己洗干净。”

    男人用胳膊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战战兢兢洗着澡。

    司昶看这浴桶里的水已经满了,于是把离得有些远的新的浴桶推过来:“到这里面来洗,那个桶里脏了。”

    男人依照司昶的话起身换到新的桶里,有看着司昶把皂荚递给他。

    “用这个洗。”

    男人接过皂荚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司昶的手,猛的一惊,攥着皂荚抱着头,好像是要防御接下来的一顿毒打。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拳头落下来的疼痛,只不过,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俊美男人轻轻用手覆上惊恐万分的男人湿漉漉的发顶,轻轻抚摸又拍了拍,好似无声的安慰。

    男人渐渐放松身体,把挡住脸的胳膊稍稍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惊恐、好奇、懦弱的眼睛。

    这双眼睛像兔子。

    司昶道:“刚刚对你发火,对不起,等你洗完澡,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男人怔愣一会儿,试探地点了点头,之后便默默地洗澡。

    渊伯不知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回来。

    只见他拿着一瓶酒,仰头喝了几口:“怎么又捡回来一个小白脸啊?”

    司昶反驳:“哪里小白脸啦?”

    “把胡子剃了不就是小白脸了嘛!”

    司昶扭过头仔细打量着,这人脏兮兮的时候倒不觉得,反倒是现在洗干净了显得很是白净,除去那脸上许久未理的胡须,还不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俊秀书生样嘛!

    还真是个状元的命格!

    爱人容貌端正俊秀,周身正气萦绕,如果不是突逢变故,理应是一位大富大贵,官路恒通的贵人。

    水已经凉了,男人还是不肯起身,一直缩在水里装作认真清洗的模样。

    这回可轮不到司昶催促他了,渊伯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俨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再不起来,直接烧火炖肉吃。”

    男人“哗啦”一声站起身,迅速穿戴好新准备的衣服,局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我……我洗好了。”

    “过来坐。”

    司昶伸手示意他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故作轻松的没有看他,就是不希望给他太大压力。

    男人磨磨蹭蹭的坐在那,如坐针毡。

    渊伯偷偷笑了笑,又立刻严肃起来:“我呢,有问题要问你,你呢,就老实回答,听见了吗?要是再一惊一乍,或者说谎,我可就要把你扔海里去了。”

    “听见了……听……听见了。”

    渊伯很满意他的反应,点了点头,问道:“你就是那个状元郎?”

    男人点点头:“我……我叫……刘连笙。”

    “在刘府呆了多久了?”

    刘连笙的脸色煞白,咬紧牙关,好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一直在。”

    “刘府都被灭门了,怎么你没死?”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你也觉得我也该和父亲母亲、刘府上下三十二口人一起死……对不对?”刘连笙有些失魂落魄,他的精神很不稳定,一会儿像是在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像是询问意见。

    “我也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

    家人都不在了,只留我一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这世上。

    哗众取宠!

    刘连笙怕看到其他人眼里的同情与嘲讽,怕成为焦点。

    他的辉煌时刻只停留在他红衣高马,喜提状元郎的时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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