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观的尸身被置在凤鸢花树下。
这里异常安静，落花铺了满地，就连这棵灵树都在为昔日的少年惋惜。
司昶不在这里，他还有事情要做，南无观的事还有账没有和楚千算完。
他换了干净的衣服，郑重的来到天牢，却没想到这里重兵把守，无数神使孑立两侧，场面十分隆重。
他认出神使中的一张面容，正是神尊身边的琼枝，他走过去行了一礼。
“神使，神尊可是在此？”
琼枝没想到司昶竟然会过来同她问话，有些惊讶:“回神君，神尊正在天牢内。”
司昶点头，抬步向前走去，却又被琼枝拦下:“神君留步，神尊特意吩咐过，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司昶皱起眉头，朝天牢处看了一眼，复又转身离去。
琼枝叹了口气，她回忆起司昶怀里抱着一具尸体回来时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位神君，简直就是一个修罗。
神尊已经进去好长时间了，也不知是在询问什么？
天牢内，囚犯恭恭敬敬的跪着，即使神尊一步一步向最底层走去，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天牢最底层从来就没有关过人，第一位有幸住进来的，也就只有楚千了。
楚千手脚被幽冥铁锁住，功力不得运转，身上除了那个被司昶刺穿的伤口也没有其他外伤了。
“他们很听你的话，竟然就真的不敢伤我。”
楚千呵呵笑出声来，声音中满是得意。
“我本想劝你迷途知返，可想了想，你并不会听我的话。”
“谁知道呢？万一我真的听话了呢？”
无量紧抿着唇，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低低叹了口气:“你若能听我的，千百年前便听了，又何苦如今被关押在这里？”
楚千没有说话，只是晃了晃锁链，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之后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行刑过后放你自由。”
“做了神尊就是不一样，权利滔天啊！”
无量像是在劝慰他:“莫要打趣。”
楚千舔了舔嘴唇，色眯眯的盯着他:“你说，外面那些人知道，他们的神尊是个伪君子吗？”
“伪君子……”
“他们都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腌臜事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无量默不作声，只是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也许他自己也十分享受被人用言语剥的一丝不剩的感觉。
真是变态。
无量心中自嘲着，并没有否认楚千的话:“可是，为了能够活着，我只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说过我会帮你！”
楚千突然的愤怒惹得无量顿住，一时间只剩下回声。
“你都自身难保还要怎么帮我？”
“所以……你才会把南无观施舍给我？”
无量叹了口气站起来，慢步走向楚千，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抚摸着楚千冰凉的脸颊，那里湿湿的，好像是泪。
“傻子，哭什么？”
“老子才没哭！”
这个时候，无量才微微勾起嘴角:“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虽然没能得到魔尊根骨，但魔气已经被你吸收大半，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说着，一把搂过楚千的头让他埋在自己的肩头。
楚千贪婪的嗅着无量的味道，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邪恶的，阳光的，血腥的，干净的，无数矛盾的味道混合交织，给无量笼罩上一层神秘。
可对他来说，这味道就是在引诱他，只有他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无量用手轻轻顺着楚千的头发:“当我看到阿观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伤的很重，不然不会留他长大，所以你做不成的事我帮你，我有顾虑的事你帮我，这才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
楚千一口咬在无量的脖子上，却不舍得咬破一块皮肉，只是用尖牙磨了磨，感受到那人狠狠一颤，这才勾起嘴角，用舌头细细舔舐。
无量依旧用手轻抚着楚千的头发，他微微抬着头，把脆弱的脖颈亮出来任由楚千舔舐。
良久，他喘着粗气轻轻推开赖在他身上不走的人:“行刑会很痛，忍一忍。”
“嗯。”
“我把南无观的身体送给你，只是破损太严重了，你若从他体内醒来还是会很痛。”
“嗯。”
“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楚千献上轻轻一吻:“收服妖灵魑魅，把整个天下都送给你。”
无量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楚千舔着自己的嘴唇，像是久旱逢甘霖般意犹未尽。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此，谁也不知道他们付出的到底是真心还是相互之间的利用，感情到了他们这个份上，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无量的手指轻轻点在刚刚楚千亲吻过的脖颈上，那里湿乎乎的，再想想刚刚那人的行为，这哪里是龙啊？分明就是大狗嘛！
他和楚千的故事要从何说起呢？
也许从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爱恨纠葛从来都不能由己。
神尊降世乃是大事，那个时候的神尊还靠天选，经历数千万年从菩提树上结出灵胎，经过数百年的孕育才会诞生出一位神尊，同时也会诞生一位魔尊。
楚千是上古神龙，是立过战功的神将，自从菩提树结出灵胎开始，他就一直守护着这里。
因为魔尊与神尊的灵胎相同，只能等到其降世后才能分辨孰神孰魔，于是楚千便担此大任——迎神杀魔。
日复一日，相同的菩提树，相同的两枚灵胎，相同的石头，相同的太阳，枯燥乏味的日子让楚千苦不堪言。
“咱们说说话吧！”
这是无量第一次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他早已孕育成型，有了神智，只等天道时机便能出世。
他尽量晃动身体，像是兴奋的回应刚刚说话的人。
“这里太枯燥了，等你们出来了，老子得赶紧出去好好玩玩。”
楚千没大没小的话语尽数被无量听去，而他自己还不自知。
“老子堂堂神界名将，竟然来这当老妈子，你说我冤不冤啊？”
“……”
“老子当年可是万神战中的先锋！别看当时我年纪小，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还有那些妖啊，魑魅啊，总是贼心不死，不过只要听见我楚千的名号，肯定都吓得屁滚尿流。”
“……”
“你说，为什么非要把你们之中的魔杀掉呢？其实就算他长大以后成了气候，只要有我在，他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毕竟，咱们也呆了这么多天了，到时候可能还真下不去手，老子可没杀过小孩！”
“……”
无量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原来他和胞弟只能活一个的。
不出所料，那个要被杀死的魔正是无量自己。
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魔气有多么浓郁。
想要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重塑根骨。
无量常常埋怨天道不公，同样是菩提树的灵胎，为什么偏偏他是魔？
既然如此，那就舍命一搏吧！
他趁此时还处在灵胎内灵气旺盛，拆了自己的根骨散了修为，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连散修都不如的废人。
灵胎受损，无量提前出世，这一变化生生吓了楚千一跳。
浑身是血的幼童身着金缕衣，娇小的身躯瘫软在地上。
“魔尊？”楚千嗅出无量身上的魔气，挥手朝他抓来。
“我已拆了魔骨散了魔气，早就把它们渡到另一枚灵胎之中了。”
无量闭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他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楚千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无量躺在地上，五六岁的模样甚是可爱，只是这满身血污还在提醒着楚千，这孩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
魔就是魔，生来就是坏种。
“我这么做全都拜你所赐，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是要杀魔尊吗？那就杀了他吧。”
楚千回头看了看还挂在树上的那枚灵胎，心中有些惋惜。
无量接着道:“你若杀了我，等他出来，世人便会知道你杀错了人。”
“你敢威胁老子？”
“算是吧，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事已至此，接受现实吧。”
楚千在原地踌躇，他竟然让一个小孩给拿捏住了，尽管这个小孩已经几千万岁了，真是光长心眼不长个子！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容我禀报……”
“得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一清二楚。”
楚千是什么样的人？
眼里没有规矩的人呗！
不然也不会每天在准神尊的灵胎面前自称老子吹牛皮。
“你想怎么做？”
无量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先把我藏起来，助我重铸神骨，等神骨铸成，修为修满，便可告知神界——神尊出世了。”
“……”
这小子当真是个孩子吗？
脸皮怎么这么厚？
无量看出他的犹豫，劝慰道:“我知道要帮人铸一副神骨要损耗多少修为，不过你放心，他的体内可是有神魔两骨的，到时候等你除掉他，直接吸收他的修为……”
楚千再次看向那树上的灵胎，这的确是个诱惑，如此捷径，不走的人才是傻子。
可他也并不想让这么一个小孩把他捏在手心里，于是扭过头，满不在乎:“我这人是不守规矩，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三言两语就把我拿捏住的。”
无量见他油盐不进，也不恼:“我并非想要拿捏你，也不是在威胁你，此事一举两得，只有你知我知，我们不过都图一个安字罢了。”
“安？”
“你图心安，我图平安，就这么简单。”
“哈哈哈。”楚千笑出声来，他有点佩服这个小孩了，或许根本就不能把他当做孩子来看待，这可真是一个人精。
楚千抱起无量小小的身体，把他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动弹不得的无量眼睛咕噜噜的转着。
“咱们得快点，要是等到你弟弟有了神智天降异象可就什么都晚了。”
无量闭上眼睛，重修神骨竟然比拆除魔骨疼的多，一根根骨头像是刺一样往肉里钻，每铸成一根，无量都会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楚千拼尽全力，花费十二天的时间为无量重铸了一副神骨，此时的无量早已没了刚刚出世时的魔气萦绕，他脱胎换骨变成了神。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
弟弟，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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